楚子航立刻问道:“那殿下,为何巨野新任千户韩青与几个百户,私下里与阉党结交,妄自苛捐杂税、自下收受贿赂,自上以百姓钱银讨好阉党,证据确凿,您却还是只让龙山卫暗地协助调查,却不肯让我们协助抓捕,最终却让这几人逃得性命?”
“绕了半天,你还是觉得我在为一己私欲吗?”信王轻蔑一笑,“杀鸡焉用宝刀?这几人即使抓住审问,却也无法动摇阉党根基,同理,自然还用不到龙山卫出手。”
楚子航立刻答道:“所以罪臣,亦听命。”
“但,杨涟杨大人,曾为先帝亲命辅政大臣,忠心耿耿为国为民,敢于死谏魏阉二十四大罪,在东林朝臣中亦有忠烈的名望,敢问殿下,却为何,还不救!?”
他面色不变,说完叩首一拜,随后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眼神如铁,道:“罪臣知今日抗命,又对殿下大不敬,已是死罪难逃,但臣只愿如杨大人般死得其所。”
“这是何物?”信王这次竟未曾动怒,而是好奇的问。
“禀陛下,是杨大人遇害前的……绝笔血书。”楚子航答。
阴影里,一名蒙面黑衣的男子像是直接从黑暗里走出来般突兀出现,他接过手帕绕过屏风递给了信王。
半晌后,屏风后传来一声哀叹,念道:“欲以性命归之朝廷,不图妻子一环泣耳……杨大人,确为……忠烈啊!”
“殿下,罪臣死前还有一言,恳请殿下恕臣不敬。”楚子航道。
“但说无妨。”信王道。
“臣知龙山卫是一把利刃,也知殿下必有重托交予吾等,但不管再如何锋锐的剑,一直不出鞘,不见血,那就与瓷器玩物无异。等到剑都忘了自己的锋锐时再出鞘,除了折断自己,恐怕也再斩不断任何东西了。”楚子航说,“臣言尽于此,甘愿领死。”
屏风后的信王手指轻敲桌面,沉默半晌正欲开口,突然刚刚那人再次从黑暗中走出,来到信王身边低低耳语。
尽管声音很低,但以楚子航的耳力还是大概听清了他说的话:“龙山卫三百军士,皆裸衣负荆,欲与楚子航一同请罪。”
楚子航愣了片刻,随后立刻大呼:“是臣治军不严,请赐死罪!”
不曾想,信王却笑了,低声道:“如此荣辱一体,生死一心,才可为本王最坚锐的利刃啊!楚卿何来死罪?反而当赏!”
“楚卿刚刚一番话,令本王醍醐灌顶。说起来,我今日召楚卿前来,本就不是问罪,实则是有一项真正重要,且值得,也只有龙山卫出手,才能完成的任务。”
楚子航眼神一变,立刻高声道:“愿领命,为大明,为陛下,为殿下,效死!”
“好!”信王猛地一拍手,“我要楚卿带龙山卫去杀一个人……”
“准确的说……我也不知,他是不是人。”
信王接着说:“要杀的那……东西,我不知名字,不知长相,不知……不确定男女,甚至不知他是人是鬼,但他手里,有我要的东西。”
“那妖物之前盘桓京城近两年,不知何故,龙山卫建立后他跟来了山东,不过是在郓城县附近活动,很可能与白莲教红巾反贼有所关联。”
“这妖物有诡秘异术,寻常人根本接近不得,更别提跟踪掌握他的消息。本王现命你领龙山卫前往郓城附近搜查她的行踪,一旦发现,可先斩后奏,但记住,务必要把他的尸身带回来,搜到的东西,也必须全部上缴!”
楚子航眉头微皱,心里越发不安起来,但还是坚定的答道:“臣,领命!”
楚子航再次被堵上双耳,罩上黑色麻木,押送下山回到了龙山卫军营。
堵上双耳之前,楚子航听到信王幽幽的念起了一首词。
虽然将近两年,龙山卫终于有了实质上的第一个任务让楚子航十分欣慰,但这任务却总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回营后,他略花了些时间整顿军纪,随后便立刻带领龙山卫秘密前往郓城。
为了方便行动,信王想办法给楚子航和几个副将都重新编入了锦衣卫,楚子航升迁至佥事领副千户,赐银袍飞鱼服。
数月前,最后残存的红巾起义军在郓城被清剿,但城中百姓依旧有很多暗暗憧憬红巾军而不服朝廷管制,新任官僚只图享乐,不思聚拢民心,一味只以强权镇压,导致城中百姓怨声载道。
这天,楚子航正借初上任为名在城中巡视,刚出镇抚司衙门就看到几个锦衣卫正在以木枝抽打两个孩童,孩童父母闻声赶来,又是磕头,又是求饶,却反被一起抽打。
长街上人群来来往往,却都低着头疾步逃离,无一人阻止,甚至无一人敢多看一眼。
楚子航正欲上前喝止,却陡然愣在了原地。
因为人群里突然冲出了一个戴着斗笠,以素纱遮面的女子,她竟然全不顾锦衣卫手中刀锋,推开了他们护住了那两个小孩和他们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