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第一次距离付野这么近,也不是第一次面对付野的强势。
无论是上午在图书馆楼梯拐角处,还是开学第二天早晨在宿舍洗漱间内,每次付野爆发不容反抗的强悍力,云稚总会感到身体一阵异样,甚至不自觉想要服软。
但这次不同。
透过那双乌黑一片的眸子,一望无边,云稚仿佛看到了一片灰蒙蒙无边无际的空地,一无所有,摸不到边界,走不到尽头……
“没……”
云稚喃喃,用自己空出的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付野宽阔的手掌上,温暖的掌心传递着身体的温度,云稚看着他,重复一遍,坚定道:“没有那样想你。”
付野泛起红血丝的瞳孔骤然一缩,半晌后理智回归,泛着青筋的手臂卸掉力气,缓缓松开了云稚。
他站在云稚面前,高大的身躯遮挡着视线,沉静的脸庞让人看不清思绪。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付野绕开云稚,走到地上那名男士面前,手法专业地给他做了急救措施。
云稚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黑色t恤裹着伟岸的身躯,那股独属于他的味道淡淡萦绕鼻端。
救护车很快抵达,付野简单说明情况,知道两人并非医学生后还挨了两句训。
这次刚好还是去的云稚住院那家,由于送救及时,中年男子并没有生命危险。
付野抱臂靠在墙边,云稚已经盯着他看很久了,见他要走,连忙拉住了付野衣摆。
“……你、你要走了吗?”
从突然变脸发作之后,付野就沉默得让人有些不安。
也许是出于对自己未来钱票的维护,也许是餐厅里他主动帮忙吃完了难吃的东西,也许是一直以来对他皮囊的欣赏,也许,也许没什么原因,总之云稚拉住了付野。
“我今晚要留下来住院,你陪我好不好。”
付野不似以往冷漠,只是语气平平,没有半点生机:“松手。”
“陪陪我吧……”
云稚没再提救人的事情,很有耐心地一点一点握住了付野的手,语调平和温顺,不掺杂念,浑身都充斥着令人身心安静放松的气息。
他看着付野的眼睛,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明白地表达着自己的需求:“我需要你。”
医院的走廊两端四通八达,时不时匆忙的脚步一闪而过,唯有尽头一处不曾有人过来,安安静静,一分一秒都变得漫长。
付野动了一下。
云稚紧紧拉着他的手,被他转身就走的动作牵动身体,连带着轮椅滚动着撞到了付野腿上。
“别走。”
云稚卖弄可怜,好似离了付野就活不下去。
他表现得完全没有受付野冷血影响的样子,甚至让付野有那么一刻怀疑事情是不是根本没有发生,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但这当然不可能。
云稚皮肤白,手腕处被用力掐过的痕迹在沉淀后变得过于刺目骇人,明晃晃提醒着付野事情的真实性。
“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害怕,打针好痛,你走掉的话,就没有人可以陪我……”
在他絮絮叨叨的话里,付野意识到,是了,自己这个长了腿的小礼物跟别人不一样。
——他腿坏了,跑不掉。
付野看着他,不知道他这份执拗的喜欢还能坚持多久,但总归也不会一直坚持下去。
因为坚持这种品质,仿佛跟他很不搭边。
他脆弱,会无缘无故生病,发脾气训斥两句就要晕倒给自己看。
还很胆小,不敢一个人住院,宿舍突然熄灯也要找各种借口黏在自己身边。
还有一些很没用的善良和心软,以及一些多余的正义感。
跟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里的人。
迟早还是要离开的。
付野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也可能根本没有感觉。
他早看淡了,不会在别人身上寄托任何指望,更无需汲取任何人的情感存活。
只是……
付野看着云稚,脑海中闪现的是一张张短暂绚烂绽放的明艳笑脸。
真是讨厌啊,怎么可以有人过得这么高兴这么快活……
这人还要擅自给予他的爱,再问自己索取,随后在未来的某一天随意收回。
只一想,付野就想在此刻了结了他,让他永远没有实现这一天的机会。
好在唯一庆幸的就是付野没有爱。
无论他索取多少遍,付野都不可能给他回应,因此也不会有损失……
重重闭上眼睛,再睁开,生生抑制住了体内发疯滚涌的戾气。
再开口,沙哑的嗓音挤出,喉结滚动,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房子已经找好了,我会搬出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