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时候在家属院里住过很久,看着她长大的老一辈,如今身体还康健的已经不多了。
“就是进门第三栋的袁奶奶。”
幼圆有印象,她笑,“是那位老太太,她可不常给人好脸色的。从前我外公的猫踩了她家花儿,人可不管什么领导不领导的,照骂不误。”
想起第一次见袁奶奶的情形,她那老花镜悬在鼻梁上,花白的头发悉数抿在脑后,用一种严苛的目光盯着她,问她哪儿来的。www.haomai.me立刻让她想到高中的教导主任。
且惠心有余悸地点头,“确实,看着就是个厉害角色。”
庄新华好奇,“这么个人物,还肯给你送东西呢?”
“前天她家忽然全黑了,老人家一个人住着,难免害怕。”且惠的手指蜷在课本上,她说:“袁奶奶打电话要叫人,正好我从学校回去,顺手给换了个新灯泡。”
庄新华开着车,都惊得回头,“你还会换灯泡?”
“那有什么难的,踩个梯子的事儿。”且惠把他的头扶正,看向前面,“你好好开车。”
到了大院里,他们一齐下了车,拎着路上在超市里买来的食材。
他们三个在一起,一向是且惠动手居多,她独立生活惯了的。
且惠扔下书就去处理羊肉,把羊里脊切得薄薄一片,小心铺在白瓷盘里。
庄新华和幼圆两个人,同洗一个大铜锅,硬是洗出一场事故。
水花四溅,幼圆的裙子湿透了,她揪着两端一拧,拧出一滩子水来。
她擦擦脸说:“庄新华你故意的吧?水都往我这里来了!”
庄新华把锅端上桌,举起手发誓,“天地良心,我哪儿敢啊。”
幼圆去且惠卧室里换衣服,庄新华溜到厨房里找开酒器,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且惠切完四盘肉,腕子都酸了,伸手打开橱柜,摸出来递给他,“喏,这里。”
庄新华把瓶身亮给她看,“你喝这个吗?”
且惠瞄了一眼说:“喝啊,这么贵的酒,不喝白不喝。”
庄新华背过身去笑,“那我开了它。”
“好。”
铜锅涮肉的两大灵魂,是汤底和蘸料。
为了凸出羊肉的鲜美,京市人都爱用清汤做底。
庄新华调了三盏酱料碟,用芝麻酱拌了韭菜花,加了半调羹腐乳汁和虾油。
幼圆一出来就说:“好香,快点下肉,我要饿死了。”
吃完她更赞不绝口,“这羊肉不腥不膻,好上乘的品质。”
且惠介绍说:“好像是盐池滩羊,袁奶奶拿来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庄新华嘴里嚼着肉,竖起两根手指,“袁奶奶的儿子,现在是宁省的这个,你还做梦呢!”
幼圆看懂了,点点头,“哦,就是她呀,我现在才对号入座。咱院儿里真是卧虎藏龙,随便一老太太都这来头。”
庄新华又指指上面,“不知道吧,沈宗良搬到楼上来住了,他那辆迈巴赫进进出出,连我爸都得了信,没口的夸他是个大孝子。”
“我知道啊,听棠因说过了。”幼圆喝了口肉汤,“儿子这一辈里,老爷子对他的期望最高,也是唯一一个养在身边的。葬礼他都没回国,现在当然得来了,要不说不过去。”
且惠不在这些话题上发言,她夹了肉放到幼圆的碗里,“多吃点。”
幼圆嗯了一声,说:“你也吃,最近又瘦了。”
“老样子了,天一热就没胃口。”且惠伸手别了别头发,“也许过了夏天就好了。”
庄新华说:“你这肠胃还是要调理一下,抓服药吃吃。”
“好,等有空吧。”
吃完饭,庄新华要开车回去,被且惠拦住了。
她截下他手里的车钥匙,“刚喝酒你就忘了?酒驾不是闹着玩儿的,就让司机来接吧。”
庄新华摸了下鼻子,“我就那么背啊!喝一回就能碰上。”
“要死,你拿这种事赌运气啊,真碰上就麻烦了,又要你爸爸去卖面子。”
说着且惠就给黎叔打电话。幼圆坐在一边笑,“看吧,你就得且惠治你。”
庄新华转过身,用嘴型说了句,“我乐意。”
且惠说:“车就停在院子里吧,改天我给你开回去。”
“好。”
把他们两个送到院门口,且惠又折回来。
傍晚的那阵雨停了,浓密的草丛深处升起轻暖的雾气,被风吹成棉絮的形状。
粗粝的砖地被洇成土红色,她的手交在背后,在一片黑沉里踩着小步子,慢慢踱回去。
她坐到长桌前温书,房间里又闷又热,且惠走到八角景窗前,用长木杈支起窗扇。
长发在风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