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检查完,把两道错题给他讲了一遍,问胖丁懂了没有?
小男孩点头,有点懵懂茫然地问:“姐姐,我好累啊。到底为什么要读书呢?”
这是一个好问题。
还只有丁点大的时候,且惠也不知道,家里都那么有钱了,她怎么不能痛快地玩?
董玉书还要逼着她上电视,参加比赛,做一切她认为有必要的事情。
且惠很不理解,为这个没少起争执,说这违背了她意愿,妈妈真是太专横了。
直到后来钟家落败了,是且惠自己忽然意识到,她只有读书一条路了。
她必须要自立,早一天从妈妈手里接过家庭的重担。
是形势逼她,是现实残忍地教会她,抽了她两个耳刮子后,命令她清醒一点。
真希望小胖丁不会有这一天,永远不要有。
瀑布般飞流直下的命运,足以淹灭每个人的意志。
对于无情地被冲到最下游的人来说,那份绝望是滔天的。
所以且惠只扶着他的手臂说:“我想,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
第14章 chapter 14
到九点半, 她帮胖丁收拾好课本,领着他回家,送到他奶奶手里。
且惠走出去时, 正碰上沈宗良从外面进来,手里抽着一支烟。
看见她从院子里出来,他踏灭了烟:“怎么会在袁主任家里?”
路灯灰蒙蒙的,一大团细小的飞虫追逐着光圈,投下昏黄的斑块。
且惠逆着光, 眯了下眼才看清是他,连忙点头致意。
她快步过去,在沈宗良面前站定,“教胖丁写了几道作业。”
他换了件黑衬衫, 挺括的衣料勾勒出笔直的身形,如月下昂然的翠竹。
沈宗良的衣摆鼓着风,他漫不经心地下定论,“你好像很喜欢教小朋友。”
她顺嘴答得快, “和小朋友相处比较轻松,比大人强多了。”
沈宗良皱了下眉,偏过头, “比如呢,哪个大人?”
“这个嘛”
其实且惠本意不是说他, 但话赶话到了这里,仿佛就是专程说给他听,点他似的。
虽然他这个人相处起来也挺累的,实在没冤了他。
她还在支支吾吾, 袁奶奶已经提着两箱东西出来,要她稍微等一等。
趁这个机会, 且惠赶紧回过头,忙着推辞起来,“奶奶,您不用这么客气。”
但袁奶奶坚持要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拿着。”
黑灯瞎火的,贵不贵重且惠也看不清,她只是本能地想要拒绝。
辅导胖丁不过就顺手的事,也耽误不了她多少时间,这么弄得好像是另有所图。
老人家礼数周到,且惠又坚决地不肯收,一时拉扯不下。
末了,还是沈宗良开了口,“好了,小惠。”
这是他头一回这么叫她。
昏茫的夜色中,沈宗良那把动听的嗓音,直观无碍地入了她的耳,她的心。
钟且惠怔怔望着他,红唇微张,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沈宗良把她拉到身后,伸手接过那两样东西,“那就谢谢袁主任了。”
且惠的脸剐蹭着他的衬衫,闻见他身上一股洁净的气味,雪一样翩跹落在她的鼻尖。
听他这么说,且惠拉了拉他的袖子,压着声音:“怎么好收人东西的呀?”
沈宗良用手肘往后拱了拱。且惠撇撇嘴,听话地安静下来。
袁奶奶定睛看了看,恍然大悟:“噢,原来是小沈啊,我老眼昏花的,竟没认出你来。”
他晚辈姿态地恭敬问候:“这么多年不见,您老身体还是这么硬朗。”
“也不行了,每天要吃一大把药,”袁奶奶点着掌心数给他听,“补充微量元素的,降血压的,控制血糖的,多得很。”
沈宗良笑着点下头:“但您还是这院儿里最长寿的,王社长都已经不在了。”
袁奶奶叹着气说了声是。
她扫了一眼且惠,有点明白又不太明白,犹豫地问:“你们这是”
钟且惠刚要说,我们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那个挡在她前面的人,再自洽不过的口吻,“哦,住楼下的小孩子,碰上了,我和她说两句话。”
袁奶奶没有再问,她说:“好好好,说完话早点回去吧,我不留你们了。”
沈宗良做了个请回的手势,“天晚了,您也早点休息。”
目送她进去后,沈宗良又领着且惠走了两步。
她一句话也没说,方才满腔的不情愿都化为乌有,被树梢的风吹远了。
没别的,只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