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周末这样的日子,辅导完参加演出的小朋友们,且惠也会再回学校去。
图书馆里找不到位置了,她就去自习教室,学到熄灯赶人才肯走。
沈宗良手头上事多,但每天日落之前,是雷打不动要回家的,得烧上一炷晚香。
但次次都不见钟且惠,她那扇菱花窗像永远关上了一样,只剩庭前满架的蔷薇。
有时候深夜回来,也看不到她房里的灯光,四处是灰蒙蒙的寂静。
连黄秘书都问:“钟小姐这么晚了还在外头?”
沈宗良沉着脸没应这句,只吩咐他早点下班回去。
女孩儿家的心思海水一样深,捞也捞不到,谁知道是哪里逆了她的骨头了。
又一个周六下午,且惠对着一群小女孩,十分严格地纠正舞姿,一点偏差都不许有。
她多次跟她们强调,这是登台演出,稍微一点点的不整齐,都会被无限放大。
否则怎么说台下十年功呢?观众的眼睛永远是雪亮的,要禁得起检验不容易。
不光孩子们辛苦,且惠也心力交瘁,她反反复复地做规范演示,不厌其烦地教她们。
一个简单的动作,有时候甚至要做上十来遍,才能达到她预期的效果。
有女孩累得受不住,坐在教室的地面上,瘪着小嘴说:“早知道不报名了。”
且惠听了,蹲下去给她揉腿,她手法和力道都合适,小女孩冲她笑了笑。
她看了一圈旁边的人,“但是你们想啊,学了这么久芭蕾,有一天出现在电视直播的晚会里,被你的亲人还有老师同学们看见,心里是不是很骄傲?”
说出这些话来,且惠也隐隐为自己脸红,不知不觉中,她也成了哄小孩的大人。
但小姑娘们都大声地笑着喊:“是!”
且惠点头,拍了拍掌:“好,休息十分钟,我们再练最后一次,就可以回家了。”
“耶!”
这堂课上到将近七点,家长们早就在门外等着了,也都知道是为了晚会集训,因此并无什么牢骚,反而钟老师长、钟老师短的,钟老师辛苦了。
且惠送走学生们,她也回到淋浴间,换下舞服,快速冲了一个澡。
她换上自己的衣服出来,在物品柜前收拾东西时,看见教室忽然停电的通知,今晚只能回大院里去了。
出了地铁口,且惠抄近路蹿进一道胡同,没多久就看见大院的门。
看见路边大而红的糖葫芦,上面裹着一层晶莹微黄的糖浆,还特地停下来买了一串。
且惠走进大院时,正赶上广场舞的时间,中心花坛那片空地上,站满了大爷大妈。
她路过,冲几个眼熟的奶奶弯腰点头,笑了一下。
刚要转头,就看见沈宗良离她只剩几步之遥。
他穿着西装,脖间的领带系得十分饱满,擦着树梢上的白花瓣走来,文质彬彬的模样。
应该是赶回来给他爸爸烧香的,这是沈总每天傍晚必做的功课。
躲是躲不过去了,钟且惠只能生硬地问好,“沈总。”
这么多天不见,她好像又活回去了。
且惠表现得仍像最开始时一样,几乎被他无从收敛的气场吓到。
她背着双肩包,大拇指卷吊住一根袋子,手上举了根糖葫芦,因为紧张而瞪大了眼睛,活脱一个中学生。
沈宗良倒不见异样,照常寒暄,“回来了。”
她点头,脚趾头不安地拱动,“嗯,今天学校停电,早点回家。”
沈宗良冷淡地嗯一声,“日日不见你人,还以为你不住这里了。”
他的声音始终沉稳,不含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令她想起高中班主任训话。
且惠清凌凌地笑了一下,“是有这个打算的,我迟早都要搬走。”
他掸了掸肩上沾着的花瓣,“当然,你我都是要走的,谁还在这长住么?”
没想到被他客观也无情地顶了这么一句回来。
且惠低垂着的一张莹润小脸,一瞬间青白交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要换了旁人或许还好些,偏偏沈宗良是个最会听信听音的,她还惹不起。
二人正僵持着,袁奶奶过来叫她,“且惠,你会不会跳《沂蒙颂》?我们正排练呢。”
这段日子下来,她对且惠的情况大致了解,也知道她在教孩子们跳舞。
且惠懵了几秒,举着糖葫芦不知所措,她说:“会倒是会,但我今天有别的”
袁奶奶急吼吼地扯过她,“会就行了,你来给我们讲一讲,这个转圈是这样吗?”
或许她们真的着急解决这问题,且惠想,反正示范一遍也不要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