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病睢不语,说:“对,也不对。我们先按兵不动……”
话未说完,黑雾中陡然伸出数只枯柴似的手,握住晏病睢的脖颈。晏病睢抽剑砍下,却听呜呼一声惨叫,断手坠地,变成一条蠕动的粗壮触手。
滴滴答答——
黑雾下起了蓝色血雨,晏病睢愕然一瞬,明白过来这是海栖族人的血。他沉默许久,说:“朋友,能劳烦找个粗布,为祂遮盖一下吗。”
他话落地上,不知给谁接。这些人面面相觑半晌,爬起来一个:“不劳烦不劳烦,仙师……”
他“啊”了声便哑言,“仙师”已经持剑杀出去了。
不知是他杀意凛冽,还是剑风灼人,前面的邪师闻声而来,召来一张遮天蔽日的鬼面,晏病睢当头闯进这鬼面的血盆大口之中!
晏病睢说:“歪门邪道!”
伥族召鬼行的是上古蚺蛇族[1]遗留的符箓之术,召阴语虽从疫鬼偷师,但两厢融合精进过后,召阴语早已除邪祛煞。这群邪师个个黑袍鬼面,服饰上图案阴邪,根本不是伥族人!
晏病睢冷面如霜,锋刃一转,直接挑剑戳烂鬼面上颚,一路刺穿天灵盖。鬼面分裂成一道浓稠黑雾,晃荡一圈后再次将晏病睢裹至口中。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急流碰撞而上,将两波人冲撞开。晏病睢落回船上,一身水淋。
白芍转舵避开巨浪,又道:“义父,这船队前后约有五十只,个个扛炮,还有邪师互送,是为了盗窃终南水域下的万年墓!”
晏病睢神色一凛:“你如何得知的?”
白芍向后一甩头:“你一走,他们就偷袭我,然后我把他们打服了。”
白芍身后个个鼻青脸肿,涕泗横流,却坐得端正又安分,不准叫,也不准哭,只泪眼汪汪盯着晏病睢,要他主持公道似的。
晏病睢扫了眼,没表示,只说:“你将人带回去,我自行前去。”
白芍正要拒绝,却见一阵汹涌大浪猝然冲破黑雾,当头将船打翻!
谢临风忽觉胸口前一抖,转开镜子:“我在呢。”
晏病睢侧过脸,忧心忡忡:“你看看那水下有什么?”
谢临风说:“行,我瞧瞧。”
他转回镜子,再一看,哪里还有“晏病睢”的影子。镜中先是盈满了全屏的水泡,咕噜声听得这头的菩萨都快昏过去了。
终于,沉浮数次后,白芍蓦地攀上一人手臂。她抹干净视线,抬手就打:“你谁!”
对面也落得个水鬼样,又挡又不敢撒手:“别打别打!这位娘子,再闹我可就真撒手了!”
白芍被这句话生生劝住了拳头,乱游一通:“我义父……你!你是掘墓人!”
那人道:“我是替死鬼!”
意思就是,他也是那船舰后方用来挡剑的。白芍看他一副书生架子,还是给了一拳,说:“正是你们这些蠢货,害我义父落水!你先拖我上岸,再来捞我义父,那个红衣服的,可知不可知?!”
那人道:“知知知,姑奶奶好大的脾性。”
此言一出,白芍似是被将了一军,稍作收敛。
谢临风看到此处,也没见水下景色,反倒是视角跟着白芍转来转去,谢临风道:“听她这话不着急,是不知你属落水猫,还是死定了?”
晏病睢说:“不,‘他’现在应当不在水下。”
谢临风道:“在哪?”
晏病睢向后一靠,抵住谢临风的胸膛,说:“在我们身后。”
谢临风一阵骇然,骤然回身,正和身后的晏病睢四目相对,他当即脑中窜过一道电流,对方双眸漆黑,额前那点血痣浓烈到发黑。
谢临风近乎悚然:“你要杀我?”
晏病睢说:“他要杀你。”
谢临风晃动两下,发现这个“晏病睢”双目失焦,并不是盯着他。
谢临风这才松了口气,道:“怎么总惹你恨?”
“几时了?”/“几时了?”
一近一远,两个晏病睢竟同时同语。
这头谢临风二人都呆了,一时没敢动弹。
“晏病睢”浑身湿透,水朝下滴,人也是向下的,饶是面上瞧不出名堂,却能分辨出他此刻丧气得很。
他面朝树走来,谢临风瞧见沸腾的煞气,赶紧拉人腾地,只是并非谢临风感知出来的,而是那颗朱砂发黑,竟开始渗出一股黑血来。
黑血爬至鼻梁,“晏病睢”擦了两下,仍未止住,仿若那颗朱砂之下封印着浩荡野鬼。
……野鬼。
谢临风遽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