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读书人,柳羡之向来都是斯文的,从不会高声扩语,更不要说大喊大叫了。
柳羡之失控的冲上去,一把揪住阿蛮,不,白偃的衣领。
他不如白偃高,他不如白偃壮,也不如白偃力气大,不过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手指甲攥得发白,眼珠子充血。
“是你!!是你——”
柳羡之连喊了三声是你,震惊的无与伦比。
“柳书吏?”叶攸宁奇怪的看向柳羡之。
柳羡之已经顾不得身边之人,顾不得甚么太子,顾不得甚么喻公,愤恨的道:“就是你——埋伏使团,将我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嘶吼,响彻整个太子寝殿。
白偃的表情很平静,淡淡的看着柳羡之,收敛了笑容,与平日里傻呵呵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说话!!”柳羡之道:“你是白偃!你是白偃!是不是你!把我……把我……”
柳羡之跟随使团出使北狄,遭到了北狄伏兵的埋伏,整个使团都被擒拿,长王子云霆被虐待,断了一条腿,幸得公孙无疾拼死救出。
而柳羡之……
一个区区书译,根本无人注意的存在。
落下了终身的“残疾”,被当死人扔在乱坟岗中。
爬,用手扣着泥土,柳羡之才从死人堆儿里爬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回雒师。
可回到了雒师,又能如何呢?面对的是大行署的苛待,和同僚的冷嘲热讽。
柳羡之的天早就塌了,后来遇到了叶攸宁,这片支离破碎的天才慢慢修复,如今晴天霹雳,头顶上的那片天,再次轰塌……
白偃沙哑的道:“……是我。”
“哈哈哈!!!”柳羡之疯狂大笑,清秀的脸孔狰狞起来。
“我要杀了你!”
柳羡之双手缩紧,狠狠掐住白偃的脖颈。
“咳……”白偃的脸色瞬间涨红,憋得眼眸充血。
喻隐舟站在一旁,手持长剑掠阵,竟没有开口拒绝。
叶攸宁看了一阵,慢悠悠的道:“柳书吏。”
柳羡之猛然回头,叶攸宁的嗓音很轻,很平稳,像是滴入大海之中的一滴溪水,但柳羡之可以清晰的分辨出来。
“太子……您……您要阻止小臣杀他?”
柳羡之的双眸充斥着泪光,努力不眨眼,这样才不会真的哭出来。
叶攸宁缓缓的道:“他在激怒你。”
转头看向白偃,叶攸宁了然的道:“你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摆明了是知晓柳羡之与你有仇,故意想要激怒柳羡之,给你个好死,对不对?”
“咳——咳咳咳……”白偃激烈的咳嗽着,吐息恢复了顺畅,瞪着一双狼目,狠狠盯着叶攸宁。
叶攸宁道:“好死当然容易,可是柳书吏你不要忘了,想要杀死他的死士,是他的义父,他的国君派遣而来的,就这么给他好死,岂不是太容易他了?”
柳羡之含着泪水的眼眸微动,喃喃的道:“对……太子说得对,他这样的人……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叶攸宁将柳羡之扶起来,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
随着叶攸宁的手掌,柳羡之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扑簌簌的往下掉,像一个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家情绪委屈的孩童。
“呜——呜呜呜……”
“呜呜……太子……”
叶攸宁温声哄着:“别哭,没事的,还有攸宁在呢。”
“哈哈!”白偃笑起来:“我劝你们还是现在杀了我!否则……别等到时候后悔!”
喻隐舟冷笑,手腕一转,“啪!”长剑狠狠抽了白偃一个耳刮子,道:“后悔?孤还真不知甚么叫做后悔!”
叶攸宁哄着柳羡之,抽空道:“你的身份大有来头,知晓的白支国机密必然不少,如今你落在我们手中,你的国君,你的义父必然十足焦急,生怕你将秘密透露出去,所以才派遣死士来杀你,你如此聪敏,合该明白这个道理,对不对?”
“那又如何?”白偃梗着脖颈。
“如何?”叶攸宁道:“与其死在自己人手中,不如你与孤合作,将白支国的机密和盘托出,孤可保你平安。”
“哈哈哈!”白偃笑起来,笑声极其爽朗,道:“做梦!”
“你们根本不知……我只是一个罪子,倘或不是王上……不是王上……我早已经死了,哪里还有今日?”
白偃眼睛赤红,笃定的道:“我绝不会背叛王上,你们死了这条心,趁早杀了我!”
白偃出生在白支国,其实他的母亲是流落在白支国的中原人。
周天子一百零七个诸侯国,诸侯之间争夺不休,很多国家的宗室贵胄,都会因为打仗而逃亡其他国家寻求援助,也有人会逃往四夷,但能不能搬得救兵,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