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臣探查得知,喆徽两地,自先帝永盛末年,便以每石六钱、四钱的价格征收,喆州五府十六县,每年约要征收夏麦一万三千五百五十石;而徽州,每年约要征收一万零四百五十石。”
永盛年间他还没登基,沈弱流哼笑了声。
这些蠹虫好大的狗胆!
侍女拿流苏金冠将他满头乌压压的发编了,半束,另一半垂在脑后,躬身退下,福元给他穿好了鞋袜,又奉上杯赶着露芽时候新采的雨前龙井。
“继续说。”他抬手挡开,福元把茶搁在桌子上,开始跪着给他按腿。
沈七咽了口唾沫,留意着圣上的脸色,“若遇丰年,万数夏麦堪堪可交齐,可若遇庄稼歉收,百姓们便要以银钱补齐……”
沈弱流能想象到,一家农户,一年的收成都指望那几块地,若遇丰年,交过赋税,剩下的堪堪够糊口。
可若遇见荒年,只怕还要倒贴补齐……
沈七见圣上脸色无几变化,才继续道:“而从永盛年间,年成一直不好,起先百姓们还可凿灰植桑,养蚕缫丝为业,可丝绢布匹交的税也不在少数……永盛末年至今,交的银子,粮食几十万两,几十万石,而入库者不足一半……”
沈七磕了个头,“圣上,臣无用,只查到这些。”
胜春和福元也跟着跪下,三人头低垂,噤若寒蝉。
沈弱流垂眸端起那杯兰溪龙井……入库者不足一半。
钱去哪儿了?
南十二州巡抚布政使司,都是绪王的人,这钱还能去哪儿了?
碗盖划了一圈,他语气毫无波澜道:
“寒州城一战,国库虚空,北境挐羯人盘踞仙抚关外虎视眈眈,北境二十万大军靠屯田度日,若挐羯卷土重来,朕拿什么打?他这不是想要朕的皇位,他是想要整个大梁的命!”
沈七三人慌忙磕头,“圣上息怒。”
沈弱流并不生气,裴牧之那份诉状递上来时,他已经料到了结果。
否则也不会命徐攸与沈七一同下江南。
他笑了笑,“起来吧。”
三人互相对视,才起身,恭敬侧立,听候圣上的吩咐。
“徐师傅与你同去,朕听闻南地湿热,他可还习惯?”沈弱流又问沈七。
裴牧之与徐攸交好,状子起先是递给内阁次辅徐攸的,徐攸知此事关系重大,才转递给他。
看完状子,沈弱流当机立断,以代天子巡南为由头,委任徐攸为钦差大臣,去南十二州亲自坐镇。
以保绪王党不敢造次。
沈七道:“圣上惦念,徐大人到了江南确是有些不服水土,病了一段时日,好在有神医亲传弟子一直照应着,臣返回郢都时已见大好了。”
沈弱流叹了口气:“徐师傅他身子一贯孱弱,若非正当用人之际,朕也不会命他去那热苦之地。”
吩咐福元,“朕记得府库中有两支老山参,你去取来给沈七,急送往喆徽给徐师傅。”
福元去了,沈七单跪拱手:“圣上,可需臣领北镇抚司即刻将姚云江严尚则二人缉拿入京?”
沈弱流摇头。
绪王这些年做事谨慎,他几次想翦其羽,却苦于无门,好不容易给他递了这么把趁手的刀,总该好好用才是。
“不必。”沈弱流并不多说,挥手叫沈七退下,“你去吧,准你三天休沐,叫沈九顶上。”
沈七拿了老山参,下去安排。
行宫正殿铜磬三响。戌时正,开宴。
銮仪备在殿外候着,沈弱流起身,叫福元给他披上雪貂毛大氅,准备赴宴。
胜春侍立旁侧,沈弱流瞧了一眼,轻笑:“朕瞧你一直没开口,怎么,胜春可是不赞同朕的做法?”
胜春拱手:“圣上英明,臣不敢。”
沈弱流扽袖:“那你说朕为何不命沈七拿人?”
胜春略略思忖:“喆徽两地乱了,需得人去镇压招安,徐大人巡南,是为代表朝廷,代表圣上招安,而镇压……还需得姚云江和严尚则做,这个白脸他们得唱到底。再者,绪王这边也需徐徐图之。”
言罢,胜春跪地:“臣妄揣圣意,圣上恕罪。”
“朕让你答的,无妨。”沈弱流侧身:“那你可知朕今日因何召你?”
胜春伏地叩首:“臣办事不利……喆徽税案,南织造局亦牵扯其中。”
沈弱流垂眸看他:“胜春呐,你八岁入宫,一直是跟着朕的,你可知朕为何调你去后省任都知一职……”
胜春未来得及接话,沈弱流一壁说下去,一壁亲自把他扶起来:
“为的是掣肘汪洪,前朝一个沈青霁便叫朕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后省,却不得不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