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弱流整理袖口的手顿住,垂眸看那小黄门,声音透寒:“怎么?哑巴了?”
“咚”地一声,小黄门磕了个头,前额抵着厚重茵毯,再未抬起来。帐内一时间冷得似冰窖。
福元后退了几步,随之跪在地上:“圣上……息怒。”
窗外一只孤鸟飞掠,投入林间。
“……罢了,朕也料到了。”良久,沈弱流蓦然松开攥紧的手,垂眸叹了声:“你下去吧。”
一只手朝着福元抬了抬,福元连忙扶着他坐在软榻上,将提前泡好的定神茶利索倒了杯,抵到唇边:
“主子,还是头疼?奴婢去找李太医来。”
沈弱流就着杯沿微抿了几口,暖流入腹,过了会儿,才觉得缓过了脑袋那股天旋地转,四肢那股酸疼欲裂。
唇间泛着苦涩,他揉按着后腰苦笑:
“帐外那么多人候着呢,这一传太医难免引得颇多猜测,朕现在是骑虎难下,暂且过了这一关吧。”
“是……”福元一颗心愁成了麻花,“主子是腰疼?”
早间寻回圣上,他与太医仔细检查过,除了林间磕碰了皮肉,圣上龙体并未见其他内伤,怎地这会儿后腰疼了起来?
沈弱流手上顿了顿:“许是站的久了。”
福元没有多想,拿了两个软枕,一个垫在榻上,一个垫在后背,才又侍奉这圣上坐下,又叫人把两个白云铜大火盆挪得近了些。
帐子里暖烘烘的,跟帐外秋风肃杀的光景隔开,寸长银碳无烟,仙鹤香炉里檀香定神……神思安定了,沈弱流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件什么事儿。
那药药性太烈似乎还能影响人的记忆,具体什么事儿沈弱流想不起来。
外头鸿胪寺的人将秋猎的那一头香草饲喂的公鹿驱赶入围栏,御马监的太监牵着圣上的御马铜爵,象房的四头大象作为卢薄立道两侧。
铜爵今日尤其亢奋。
“怎么回事?”沈弱流透窗望了眼,御马监四个太监正追着铜爵拉,铜爵抬蹄嘶鸣,四个太监竟显得吃力。
福元看了眼回来:“说是铜爵今日尤烈,现下已经驯服了。”他躬身,“主子,移驾吧。”
铜爵是沈弱流自小养大的,北地的良种,性子本来烈,他便没当回事:
“走吧。”
……
沈弱流从御马监太监手里牵过缰绳,未及近,铜爵侧头蹬蹄,扯着嚼子几乎把沈弱流拉出一丈远,众臣大惊:
“圣上!”
身后几个锦衣卫即刻抽刀上前。
“退下。”沈弱流抬手示意身后锦衣卫禁步,一壁试探着伸手安抚铜爵……心下却也奇怪。
不多时,铜爵逐渐镇定,持弓负箭,腰挎绣春刀的沈九上来询问:
“圣上,铜爵今日状态不大对劲,还是更换一匹御马为好。”
沈弱流抚摸着铜爵脖颈鬃毛,自省不擅骑术,若换了其他御马,不熟悉其品性,怕是还不如铜爵。
“不必。”沈弱流踩着马镫,翻身跨上马背,铜爵虽有抵触,却再未如前躁动不安。
沈九见状,躬身退下,与其他几个锦衣卫跨上马背,小黄门上前,递上一把角弓与沈弱流,他接过,修长双腿一蹬,铜爵犹如飞电般冲出来丈,将身后锦衣卫远远甩下。
鸿胪寺的人见圣上策马而来,打开栏门,飞禽走兽一哄而散往树林逃窜而去……沈弱流强忍着身体不适,松开马缰,背后抽出那柄角弓,搭箭,瞄准那头鹿角粗壮,四蹄犹如牛腿的公鹿。
海东青盘桓于头顶长鸣。
公鹿往树林逃窜,沈弱流依靠海东青辨别方向,紧追着,这刻他心跳如鼓,脑中一根弦奔得紧紧的。
……又事这种感觉,像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几个锦衣卫隔了几仗远,扣紧腰间绣春刀,沈弱流强自定神,瞄准那头公鹿,没追多远,将进入林间,公鹿突然顿步在一从冬青树枝下。
沈弱流势在必得,单手勒缰,铜爵停在树荫中,弓弦绷至满月,泛着冷光的锋利箭头对准那头鹿的眉心。
劲风吹得树叶簌簌下落,沈弱流屏息,发丝后卷,心底那股不详之感越来越浓——“咻”,箭尖离弦而去。
这时候天地间静了,一声海东青的鸣叫划破苍穹。
公鹿躲开了那支箭,发狂似得俯冲向铜爵,沈弱流还未来得及反应,铜爵抬蹄嘶鸣,他滚下了马背。
“圣上!”沈九的声音。
沈弱流感觉后脑勺猛地一击,眼前发黑,金属楔入血肉的闷响,一阵热流喷在他脸上。
暗灯晃晃悠悠,粗粝的兽皮毯,胸前三条陈年的野兽抓痕,汗珠顺着麦色肌肤滴入他脖颈……横冲直撞的力度,深邃的浅茶色眸子,天珠菩提子攒着鸣镝坠子扫来扫去。
失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