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儿去。飞电这些日子拘久了,跑了圈马。”霍洄霄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笑骂。
牙斯一侧身,滑得跟条泥鳅似的躲开了,站老远嘿嘿笑。
把马鞭丢过去,霍洄霄解开腕上黑铁腕扣,“走前叫你办的事办妥了?”
牙斯跟着他穿过中庭,“办妥了,三哥办事公子还不放心么。那人囫囵地在后院关着呢,一根汗毛没少,公子去看看?”
“我看他做什么,先饿上三天。”霍洄霄挑眉,语气毫无波澜,“别留下皮外伤,死不了就成。”
牙斯奇了,“这人您不是找了小半月?”
霍洄霄回头啧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是这人了?”
牙斯挠头,觉得下次得躲三哥远点儿。
府中寂静,檐下灯笼晃晃悠悠打着旋儿,两人一转进了屋……屋内陈设实在简单,除了一架床,屏风隔开落地罩,外置一张榻,书案倚着多宝阁,再无其他,霍洄霄还未适应京中人习惯,不熏香,不藏书,亦不设文玩装饰,整个房间打眼瞧去空落落的。
他将腕扣随意丢在榻上,“北郊校场,你跟三哥说一声,找几个做事细致的弟兄安排进去。”
“是。”牙斯并不多问,大概能猜到公子的意思,便领了命下去。
……
洗掉一身热汗,换了身衣裳,霍洄霄仰靠在榻上,双眼微阖。
此刻,他才觉得脑中那根时时紧绷的弦略微松了些。
……聂小琪是绪王的人,今日宴请的那两位多半也是什么官宦子弟,霍洄霄不是没脑子,这些日子待在郢都,自是摸得清楚,这些人看似厮混胡闹,却也不是真的厮混胡闹,世家,新贵,关系盘根错节,这些人混在一起是纨绔,数年后单个拎出来便是王公贵胄!
酒肉朋友亦是朋友。
朋友便是朋党!
郢都这地真如阿耶所说,吃人不吐骨头。
……绪王想做什么他自是不知,不过这事扯上霍家的地盘,怎么着也得掺和一脚。
思绪时清时浑,霍洄霄又想起了另一桩——卢巍。
卢巍三番两次宴请他,算盘打得响啊,盘算的却是北境三百万两的军饷辎重。
北境二十万大军,寒州城数万百姓,这三百万两丢进去怕是都听不到个水响……
霍洄霄抬手盖住眼睛。
穷啊!
……更漏一声一声,逐渐绵长,飘远。
霍洄霄眼前浮现出一双眼。
那双眼上飞,眼睫浓密半垂,有种水雾迷蒙的媚……乌鸦鸦的发长垂,衣领间的脖颈白腻,似有一道浅淡的几乎看不出的伤痕。
鼻尖似乎有股暖香味,霍洄霄此生从未闻过。
他的眼神软了,抬手正欲抚摸那道伤痕,那双眼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公子,公子!”牙斯叫了两声,“公子醒醒!”
那双眼彻底变成了牙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霍洄霄一阵恶寒,从榻上翻起,“怎么了?”双眉紧蹙,困意却是消散得干干净净,“什么时辰了?”
“戌时正。”牙斯答完又想起正事,“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霍洄霄动了下脖颈,不甚在意,“究竟什么事?”
牙斯这才得空道:
“宫里来了人,说那小皇帝诏你入宫面圣!”
此刻霍洄霄才算抬了下眼,神色微动……进京小半月,小皇帝晾了他小半月,还当他这个下马威要给到年底呢?
这便坐不住了?
霍洄霄噙着丝冷笑,十分不齿,“进宫就进宫,你慌什么?”
“公子,这明摆着是鸿门宴呐!”牙斯来回踱步,“咱们走之前王爷可说了,此番进京,绪王,小皇帝,必定会不会让您的日子太过安生,让您能避则避……”
北境王原话是这么说的:“霍洄霄,小兔崽子,你狂,老子知道你少年得意心比天高,你该狂!但老子是北境王,是二十万北境大军的统领,为大梁守的是最重要的关隘!你不爱听也得给我记住了!”
“……二十万北境军是你的后盾,亦是你的催命符,此回进京,绪王,圣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两党博弈,受苦的是百姓,获益的是仙抚关外虎视眈眈的蛮子!”
阿耶那日少见得醉了,说起话来也啰嗦,
“老子要你记得,你是我霍戎昶的独子霍洄霄……北境二十万大军日后的主帅,大梁千千万万百姓安危系你一身,这是你的荣耀,亦是你的责任!绪王,圣上,他们都需要你,但他们需要的不是大梁百姓的北境王,他们需要的是他们的北境王……”
那夜霍洄霄也醉了,阿耶的话,他却记得清晰,要他夹紧尾巴做人,绪王,小皇帝能避则避,不要卷进去。
阿耶这是为保全霍家,保全了霍家,便保住了大梁的北境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