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这一会儿,沈弱流有些乏了,加上腹中小混账也不安分,不禁也有些烦躁,挥手蹙眉道:“你晓得利害就好!退下罢……”
张太医如蒙大赦,脚步虚浮退出殿外……浑身都被冷汗浸湿透了。
沈弱流按着眉心,心中诸事烦扰,太阳穴跳得厉害,胜春见状拿了条毯子给他盖着,又将另半扇窗扉打开,站到身后替他揉按太阳穴。
秋风穿堂,吹散殿中焦躁,腹中渐渐平息,沈弱流睁开眼,
“胜春呐,你有话要问朕?”
胜春停下手,过来斟了盏茶给他,微微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圣上。”
沈弱流笑了声,端起茶喝了口,“对别人便罢,你呀,自小便在朕面前藏不住事,问吧。”
胜春迟疑片刻,拱礼道:“圣上为何不愿留下小殿下,莫非是忌惮他的另一位生父?”
外戚干政,自古便不是什么新鲜事。
还以为他要问圣上肚子里的小混账怎么来得呢,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愧是胜春,沈弱流苦笑道:“并非如此……”
胜春面露疑色。
秋风吹响檐下护花铃,叮铃叮铃声中,沈弱流垂眸盯着不太明显的腹部,
“其实……朕也不知道他的生父究竟为何人。”
胜春愕然,却觉在情理之中,并不多问,忖了会儿才缓缓道:“臣倒觉得,这样反而好些,不知他生父,那殿下便只是圣上一人之子,此为天意,殿下与圣上有缘呐……”
无外戚,届时大梁江山交于殿下之手便少了一分威胁。
于圣上,有个己出子嗣,也是对绪王的多一重威胁。
沈弱流笑着反问,“胜春今日要与朕论佛法?”
胜春未置可否,拱礼道:“留与否,全凭圣上定夺……臣多嘴这么一句,圣上恕罪。”
沈弱流笑了笑,垂眸轻轻抚摸着腹部,陷入了沉思……
*
八大胡同轻烟楼,天字号雅间。
“啪”地一声,霍洄霄抄起手边酒盏摔碎在地,冷冷道:
“这便是你卢大公子办得好差?!东西将送到喆徽地界便被山匪劫去,怎么?你卢大公子的人都是吃屎长大的!竟连区区几个山匪都打不过?!”
丝竹管弦戛然而止,旁侧宥酒的小唱女史吓得惊叫出声,其余几人皆是一阵头皮发麻。
卢巍挥挥手叫人下去,强忍着怒气陪笑道:“世子爷息怒,这事好说,别吓着大家。”
霍洄霄双腿交叠放在桌案上,冷笑道:“好说?今日你卢大公子若不给我一个交代,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登时,卢巍脸上红白交加。
谁他娘的能想到喆徽两地的刁民如此恶劣,落草为寇便罢,又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竟吃了熊心豹子胆半道截了他送往北境的军械!
这红蓼原的混血小杂种这些日子本就明里暗里看他不爽,如今可算是叫他逮着了!
卢巍百般忍耐,终究是忍无可忍,气急了端起桌案上一盏酒一二而净,不再开口。
席间气氛很僵,苏学简与宇文澜对视,后者硬着头皮陪笑道:
“世子爷息怒,此番军械虽被劫,可这银子没送到我们手里,损失惨重的倒是我跟卢兄,您少说几句吧,免得伤了兄弟和气。”
“宇文二公子这话好笑,”霍洄霄乜斜眼瞅他,怒极反笑,
“当时他卢巍再三保证东西没问题,我可没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这么说!怎么?你们郢都贵胄都是狗娘养的杂种吗?如此这般出尔反尔倒连我这个红蓼原来的混血小杂种都不如!”
宇文澜这话接不下去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霍洄霄!你嘴巴放干净点!”卢巍拍案怒斥。
霍洄霄嗤笑了声,将腿放下来,“现今已是十月,过了十一月红蓼原便会降雪,届时挐羯蛮子饿昏了头直逼抚仙关,不如诸位告诉我,我北境王府,我大梁届时拿什么打!拿你们这般巧舌如簧的嘴打吗?!”
他目光逡巡过几人面色不太好看的脸,“哦,我忘了,在座诸位只怕都是些连刀都没拿过的废物点心!莫说杀羯人了,只怕连只鸡都不敢杀吧?”
卢巍与宇文澜接连败下阵来,梗着脖子却是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这时,苏学简放下茶杯,不轻不重一声闷响,引人注目,他神色淡然道:“事已至此,争吵也无意义,依世子爷之见,我等该如何?”
霍洄霄扫了他一眼,“苏兄,你们读书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慧什么什么伤来着?”
“慧极必伤。”苏学简微微一笑道。
霍洄霄拍着膝盖,恍然大悟,“对!就是这么个词,苏兄呐,慧极必伤呐,人总是那么聪明反倒不好。”
“世子爷谬赞。”苏学简淡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