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弱流,你知道我那时候都要修书告请我阿耶了,一颗心巴巴地掏出来,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近在咫尺,气息喷薄于耳侧,强烈的压迫感之下,沈弱流险些坐不稳,“你又发什么疯?!”
霍洄霄不理会他,语气轻描淡写却压抑着戾气,自顾自道:
“我霍家替你沈梁皇室守北境几十载,唯命是从!挐羯人多凶恶啊,我与阿耶日日将这颗脑袋拴在裤腰上,生怕一夜睡得太死,挐羯人铁骑便踏破仙抚关直抵南部,令你沈梁皇室永无宁!兢兢业业几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呐!”
“可你呢?明知道我一心想回北境,却仍旧一道懿旨,将我囚于这方牢笼,做你们沈皇室的一条狗!将我视作玩物便罢,我可以理解,你沈弱流身为九五之尊,身侧之人又何止二三,我霍洄霄算得了什么,你多高明呐!可你不该将我的一颗心如此玩弄,不该将它撕碎了!”他手掌挪到沈弱流心口,
“沈弱流,你这颗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沈弱流不挣扎了,帘外朔风呜咽,连马蹄声都隐去大半。
直面此人质问,沈弱流不知作何感,只觉一颗心跌落谷底,喉头发紧,仿佛看见了他描述的六年前红蓼原的那夜。
铺天盖地的大雪如刀落下,撕裂一切的风,黑夜中似乎有野兽在喘息,十五岁的少年在几乎淹没脖颈的积雪中挣扎往前。
又黑又冷,少年不得已只能钻进狼窝与狼取暖。
可沈弱流亦很委屈。
十六践祚,可龙椅岂是好坐的?虎狼环伺,各个都想要他性命,他苦撑两年,殚精竭虑,堪堪能与绪王抗衡。
霍家炽烈肝胆,忠心昭昭,可身为帝王,受万民供养,亦要为万民负责,深渊侧畔,岂可轻信他人,届时不慎跌落,谁能救他?
谁能救这大梁朝破败的山河,艰苦的万民?
沈弱流只能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不留余力。
他想吗?他没有办法。
“朕必须这么做!朕也只能这么做!”沈弱流腹中躁动不安,红了眼眶,将鼻尖酸楚憋回去,梗着脖子昂直视霍洄霄,
“朕无法全然相信北境不会倒戈绪王,要排除一切不确定性,再选一次,朕还是会这么做!形势所逼,朕没有办法!”
霍洄霄瞅着他发红的眼眶更为烦躁。
他妈的,又要哭了?
“好一个没有办法!”霍洄霄别开眼,忍住不去看他,手腕发抖,怒极反笑,“圣上还有什么要问的?”
沈弱流泄了口气,嗓音滞涩,“没了。”
“臣也没了。”霍洄霄压下心头烦躁,掀开帘帐,弯腰朝外,半边身子探出去却回头,仍旧不看沈弱流,
“圣上大可放心,臣不是挟恩图报的人,救你不救你都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不过这人嘛……待臣那天心情好了再看罢,若是圣上能低声下气求求臣,倒是可以考虑。”
撂下这句,他长腿一跨,策飞电飞驰而去。
……
将下过场下雨,整个郢都又凉下来几分。
福宁殿地龙打从八月起便一直烧着,倒不见冷。沈弱流背后靠着两个软枕,腿上搭着一条薄毯,手腕搁在脉案上,等张太医望闻问切,对症下药。
老人须发皆白,诊了半天,抬手擦了下额上的汗,又擦了下下巴的汗……又擦了下脖子上的汗。
沈弱流瞧得不耐烦,“不过给朕诊个脉而已,爱卿这冷汗满身的,还以为朕拿了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呢……诊了这半天,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张太医将脉案收起,扽直袖幅,颤颤巍巍跪下,沈弱流瞧得心急,便道:
“不必跪了,福元,赐座。”
福元拿了个凳子与他坐下,沈弱流略略直起身,“说吧。”
张太医吞了口唾沫,斟酌用词,“圣上可觉这几日小腹坠胀,偶尔疼痛不止,头晕眼花,食欲下降,但相较之前却又好了些。”
沈弱流点头,“正是。”
张太医白了脸,“如此,臣便知道了。”
沈弱流看着他,张太医措辞半晌,拱礼道:“圣上是过多剧烈运动,加之受了惊吓,导致小腹处那股气息不稳,郁滞其间。”
“朕的腹部有什么气息?”沈弱流觉张太医今日神神叨叨,莫名其妙。
不过骑了趟马,受了回伤,怎么还牵扯到腹部气息去了。
张太医清了清嗓子,措辞道:“人先天有气,气稳则人稳,气乱则人乱,圣上腹部气息不稳自然导致相应的部位不爽利,所幸并无大碍,只需……”
“好了好了。”如此长篇大论,沈弱流听得心烦,打断道:“张太医只管拟个医治的法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