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不信你。”他这刻竟然忘了自称,用了我,抬手轻轻推开压下来的人,“……你靠得太近了。”
霍洄霄没有在意,笑了声,回身坐直了,那双眼仍旧一瞬不瞬,几乎要将人脸上瞧出个花儿来。
浅眸亮晶晶的,没有掺杂一丝别的情绪。
就跟盯着主人摇尾巴的小狗似的。
沈弱流突然不知手脚往哪儿放了,生平头一回觉得失态,慌乱抬手,薄唇轻启,咬下一点果肉尝了尝……
嗯。
是挺甜的。
*
一场秋风飒飒过后,终于吹落了梢头的最后一片叶子。
转而入冬。
十一月的郢都仍旧不见天寒落雪,或许是年关将近,满朝上下却还在因南十二州的匪患争执不下,气氛焦灼,使人感觉不到寒冷。
内阁由徐攸总领,拟了状子拿到朔日朝上细议,为的是撤宁为珏南十二州总督,另擢他人之事。
撤是撤了,只是另启用谁却犯了难。
各部堂官各抒己见,其间呼声最高的是镜州总兵萧渚河,还有一个西南郡内的武将。
满朝上下谁人不知萧渚河与北境霍家旧交已久,此番再将十二州兵权交于他,若霍家存了反心,后果不堪设想……议来议去,仍未有定数。
直到十一月五日,内阁提议,圣上首肯,下了懿旨送抵北境,擢镜州总兵萧渚河为南十二州总督,平定匪患,姚云江戴罪协助,即刻上任,不得耽搁。
至于宁为珏,只是撤职查办,按下不表。
对此定论,绪王爷未见动静,各部堂官便也不再说什么……就此盖棺定论。
*
入了十一月,郢都的天总是阴沉沉的,黑得更早,不过将过了戌时,福宁殿内便已掌了灯。
地龙烧得暖热,熏人昏昏欲睡。
沈弱流一袭绯服,斜倚在临窗的榻上打盹。
腹中胎儿已过了四月,现下算是彻底在他腹中扎了根,终于不再呕吐,沈弱流身子逐渐安稳,却还是容易饿,嗜睡。
问过神医,却说是正常症状,便也随它去了。
福元从外间进来,身后跟着一干提着食盒的宫女内侍,看着一样样搁在案上,才转到屏风后去,轻声道:“圣上,奴婢叫人布置好晚膳了,咱们用了再歇息。”
沈弱流缓缓睁眼,点了下头。
睡得脑子昏昏沉沉的,福元拧了帕子给他擦脸擦手之后才略觉清醒,于案前落座。
福元盛了碗汤给他,“正是进补的时候,奴婢叫司膳房炖了羊汤,冬天喝这个对身子好,圣上尝尝。”
只是碗清汤,汤色清亮,热气氤氲,上头飘着脆嫩的芫荽,不时散发香味……沈弱流将要下勺,却微微一怔。
福元注意到,忙又将碗接过来,“哎哟,司膳房这帮糊涂东西,竟忘了圣上自从有了身子便不食芫荽了,奴婢一时疏忽,圣上恕罪。”
“无碍,挑出来……”沈弱流笑了笑。
正说着,福元又重新盛了碗递来,“圣上喝这个。”
沈弱流摇了摇头,接过碗一勺勺喝着,汤入胃和暖,自是比那日的要合胃口许多。
却是不见当日一点点挑芫荽的人了。
沈弱流微叹了口气,这些日子霍洄霄未见来信,他为换十二州总督与绪王僵持不下,一时也顾不得过问。
竟不知伊迪哈之事现下是个什么情形。
也不知那混账安全与否。
心下烦躁,也不大能吃得下东西,沈弱流只用了一碗汤,略沾了几筷子菜,便漱了口,复又坐在窗边发愣。
天已经快黑透了,风呜咽而过,吹得檐下护花铃猛烈地摇晃,发出急响。
……总觉着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福元见圣上一顿饭进得没多少,魂不守舍的,不禁有些担忧,小心翼翼道:“圣上是有心事?”
闻言,沈弱流恍然回神,却是一怔。
他竟然在担心那个混账?!
“无事,朕好得很,朕怎么会有心事……”他猛地起身,甩甩脑袋,将一切关于那混账的想法压下去,却又意识到此举失态,掩饰般地说,
“朕……朕乏了,早些安置吧!”
福元愕然,随后微叹了口气。
自从几日前出宫一趟回来起,圣上便这样了,饭进得不香,成日魂不守舍,问却又说没事。
福元私下底也问过太医,太医只说是孕期思虑难免会多些,过些日子就好。
可过了这些日子不仅不见好,反倒愈发严重了。
却不知那位北境世子爷究竟做了什么,惹得圣上成日受此苦楚……肚子里还有位小主子,这么下去可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