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无伦次。
半垂的双眼瞥到自己腹部,肚皮撑得衣料鼓鼓的……一个男人大着肚子。
真丑。
丑陋像个怪物。
“霍洄霄,你不信也好,觉得此事荒谬也罢,朕……朕没有半句虚言。”沈弱流慌乱地捞起衣衫,遮掩住腹部,语气透着股冷意,就跟穿过帘幅的寒风似的。
“弱流!”这刻,霍洄霄蓦地握住他的手,“弱流,我没有不信,我知道……我知道的。”
他指尖触及侧脸轻轻抬起,迫使沈弱流直视自己,“弱流,我……没有不信,没有觉得荒谬,我都知道的……”
沈弱流能听出他嗓音带着丝颤抖,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觉得此事太过离谱,那双浅眸光华流转,如一块金色水玉……他与之对视,一时怔忡。
像是略松一点,他就会飞走似的,沈弱流感觉到握住自己的双手在收紧。
……霍洄霄惊慌无措,他在害怕。
他怕什么?
那个放肆无状,恣意挑达的霍洄霄会害怕什么?
“弱流,我都知道的……我们的孩子。”霍洄霄垂眼,松开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将手心盖在他的腹部,“……我的阿萨夜。”
阿萨夜,胡语“小月亮”。
“小月亮……”沈弱流怔忡,低声呢喃,可惜帐外风雪遮天,时辰不对,瞧不见那轮皎月,只见白霜岭黑幢幢地巨人般沉默地矗立,车轮辚辚,近在咫尺,
“你知道?你是说你早知道朕怀……”他这时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所以你早知朕腹中这小混账的存在?!”
沈弱流面色涨红,怒视霍洄霄,“你是何时知道的?!”
去他妈的什么阿萨夜!
这混账原来早已知道,却将他蒙在鼓里,像个丑角兀自纠结。
“弱流。”霍洄霄知道他又想岔了,俯身垂眸,“那时伊迪哈一案尚未查清,绪王不除,此事若走漏风声,你和孩儿都将处于危险境地,我实在是怕,我更怕……弱流,有关他的存在,你未曾同我提及过一丁半点,”
霍洄霄垂下了双眸,神色晦暗,
“弱流,于我而言,这个孩子是天神的赐福,如天穹月一般的奢望,可他竟就这么出现了,真实的存在,我喜不自胜,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可又害怕……怕你因我的缘故,迁怒于这个孩子,不愿意留下他,所以并未曾提及分毫……是我有错在先,我尊重你的决定,可却还是怕,怕最后空欢喜一场……”
沈弱流哑然,那点火气随着这一番剖白消散的杳无踪影……他曾害怕霍洄霄不接受这个孩子故不敢告诉他。
而霍洄霄却怕他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一直隐瞒。
两厢误会,平白浪费这些时日。
原来他与霍洄霄都是那个傻子罢了。
将他鬓边一绺乱发挑过指尖,摩挲着,霍洄霄眼底含笑,
“所以弱流,此刻你愿意告诉我,我很高兴……我的孩子,你我的孩子,不盼他聪慧过人,即便是生来愚鲁也没关系,只愿他如齐齐珀斯山那般健康长寿,无病无灾。”
马车铃音淙淙,白霜岭近在眼前……沈弱流梗住了,眼眶酸热,心口痛得厉害,
他与霍洄霄,初见不识,再见隔阂,好不容易到了现下局面,触手可及的却不是话本子里那些花好月圆人长久的美好结局。
……而是穷途末路,天涯两端。
他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留不住眼前人,更无力改变这个死局。
他是皇帝,九五之尊,坐拥江山万里,此刻确实如此……如此无力。
“朕……朕的孩儿,怎会愚鲁?!”沈弱流垂眼,遮蔽目中汹涌的情绪,不敢再去看霍洄霄,声音越低越沙哑。
将他衣裳层层穿好,大氅裹得一丝不苟,霍洄霄半跪,声音含笑,
“是,弱流与我的孩儿怎会愚鲁,男孩当如红蓼原的海东青那般勇猛健壮,若是女孩……”
他笑意更深,“弱流生得这般美,她若有你一半样貌,便是整个大梁最美的姑娘,当如红蓼原的星星那般亮眼,红蓼花那样坚韧。我们的孩子会在天神的庇佑下健康长大,有了他,即便我此去埋骨雪里,弱流也算有个念想……”
即便他此去埋骨雪里,他的弱流应许其他人,在瞧见这个孩子之时,兴许也会顺道记起红蓼原的那具无名枯骨。
霍洄霄突然觉着此生足矣了。
天穹翻起浓墨,帘幅随着寒风翻涌,露出隐于风雪中的白霜岭一隅,巍峨的逼得人喘不过气来,马车停下,外头传来福元的声音:
“圣上,校场到了……”
沈弱流一颗心陡然坠落,沉入谷底,喉头上下滚了滚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知道了。福元公公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