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相信宋持怀的鬼话,他不该掉以轻心,他不该优柔寡断留了凌微一命,他不该没有及早察觉宋持怀的意图……但凡以上任何一个“不该”不存在,都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濒死的魔族胸口涌出大量的血,他回头看了一眼,从院子到离开地宫的必经之路上断断续续倒了不少魔族的尸体,那些都是他的同族,有的昨天还在一起喝酒下赌尊上什么时候能让尊后回心转意,今天就已经死了,再也说不出话、再也不能一起喝酒、再也回不来。
他很伤心,却也只有伤心这一种情绪了。他知道魔族大多低智,所以自己不如尊上那么聪明,也猜不到尊上和那个“尊后”之间发生了什么,哪怕那个人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尊上的事,尊上都能不计前嫌地原谅他。
可是,可是他们这么多兄弟和朋友,真的都比不过那一个人重要吗?
他是恨不起来的,尤其是对魏云深,他知道他们的尊上跟寻常的魔族不一样,也知道他本可以不跟他们绑在一起。尊上对他们没有任何责任,但还是留了下来,把他们聚在一起,说要有房子住、有暖和的火烤。
他不忍心让尊上为难的,但看到兄弟们的死状,还是没忍住自私了一回:“尊上,可不可以……不要喜欢他了,给我们……给他们,报仇……好吗?”
他每说一个字就吐出一大口血,到最后脸上被污血盖满,已经看不见原来的颜色。魏云深哭得抽噎,他已经说不出别的话,只一个劲地试图用灵力为他恢复,却只是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生命力渐渐消亡。
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心脏好像都被捏成一团,不是传来针刺的钝痛:“对不起……对不起……你撑住,我去给你找郎中,我带你看病,你不要死好不好,我错了,我不该……我不应该相信他,对不起,对不起……”
“不怪尊上……”魔族费力地捏了捏他的手,摇头说,“但如果你……如果尊上真的很喜欢他,那还是……算了吧。”
像是拼尽了最后一分力气,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睛缓缓闭上,魏云深手底下微弱的跳动彻底平息下来,他睁着眼,而后不可置信般,又往里送了大段灵气。
没用、没用。
视野所及尽是尸体,如果是从前,他们看到他会高兴地拥上来喊他“尊上”,会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有些胆子大点的,会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能看到他跟“尊后”大婚。
可是现在,他就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叫他一声“尊上”。
某一瞬间,魏云深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魏家灭门的那个早上……被宋持怀从祠堂里带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满地满地都是尸体,多得是人死不瞑目,他们或许是魏士谦的帮凶,或许只是刚进魏府以为某了个好差事的无辜人,但都没有分别,他们无一例外都死在了宋持怀剑下。
那时杀人的是宋持怀,现在造成这一切的……仍是宋持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魏云深不懂,他悲恸地吼出了声,巨大的痛意自心间蔓延开来,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吞噬了他的神智,他慢慢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慢慢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只想着把人——不管凌微还是宋持怀都抓回来,他们欠他的,造下的孽,都是要偿还的。
地宫外,刚还云清月朗的天空霎时乌云密布。
魏云深已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自然也就看不到无数道黑色的灵气自那些死去的魔族胸口蹿出,奔流涌向他的心口,连绵不绝。
无上的怒意与哀恸充斥着他的大脑,待那些融汇的灵气尽数没入,魏云深逐渐恢复清明,他听到了一道唤声:“尊上。”
是冯岭,他还不知魏云深已经知道真相,仍扮演着自己“魔族护法”的职位,“逃出去的那两个,被抓回来了。”
第68章 枯树
魏云深到得晚, 等他抵达宋持怀与凌微被擒之地时,他们二人已被许多魔族围了起来。
凌微是力竭而败的,他的身上、脸上、鞋子上各处都沾溅了新鲜的血液。他手上的利刃轻颤、呼吸急促,脚边还倒着几具魔族的尸体, 不知是经历了怎样的车轮战。但杀敌再多, 在绝对的人海战术下, 仍逃不了败亡的结局。
对比之下,旁边搀扶他的宋持怀看上去就干净很多,相比于凌微浴血奋战后的狼狈,宋持怀仍穿着一身洁然的白衫,除却扶着凌微的那双手,其他地方没有任何见红。
尽管如此,凌微仍做了一副保护的姿态将宋持怀守在身后。他以剑杵地, 傲然凝视周围每一个蠢蠢欲动的魔族, 明明身陷颓势,却硬是以一个眼神吓得那些魔族不敢妄动。
光凭两人一剑,竟就让当场的阵势僵持起来。
“尊上来了!”
不知哪个眼尖的先发现了魏云深,魔潮中爆出一声洪亮的喊声,而后人人回头,刚还密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