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嬷嬷回忆着往事,老泪涔涔,早知道小姐莫如不嫁家主,当初有多少好儿郎抢着给小姐当女婿。
老家主一开始为小姐定下的亲事也是陈留王司马玖,是小姐一门心思爱着当年无权无势的家主,才跳了火坑。
“主子,要不暂且服个软吧。”
好歹要来解药,主母疼得彻夜难眠,没那个药不行,闻那个味道才能安定。
从前有老家主罩着主母,族中十几位兄长对她众星拱月。而今物换星移,走的走死的死,主母得靠自己了。
夫妻六载,王氏帮过家主不少。如今小姐病重,姑爷不会那么狠心的。
姑爷,素来是向着王氏的。
王姮姬羸弱清减的颈子微颤,擦了擦唇角的血渍,“没事,不吃它也死不了。”
她九小姐骨子里清韧和爹爹年轻时一模一样,说好了绝不让纳妾,就绝不。
桃根也哭了,噗通跪下求道:“主子,许昭容说她知道药在哪里!”
……
许昭容辛辛苦苦磨了半年,今日终于得以在两个婢子的引领下走入王宅,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像乡下人进城。
不愧是好以门户自矜的琅琊王氏,这雕梁画栋,桂殿兰宫,移步换景,当真令人心生羡慕,流连往返,许多人挤破了脑袋也想要挤入王氏门户。
许昭容算准了主母病弱,定为药的事动容,才不辞辛苦大雪天来跪求。
其实主母只是命好,因为政治联姻才嫁给家主的,士族不一定比寒门高贵。
如今,是她许昭容住在家主的别院,是她怀有身孕,也是她享受着家主优渥的恩宠,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高堂,王姮姬正掩面咳着。
许昭容使两个孩子乖顺行了礼,自己也缓缓弯腰。她腹部明显隆起,身子沉重,方才又在雪地中跪了良久,不大灵活。
冯嬷嬷和桃根桃干等几个丫鬟相对惊愕,这外室娘怎么又有身孕了?
原来半年来不见家主,家主都歇在了她那儿。
见过戳人肺管子的,没见过这么戳的,主母还在生死线苦苦挣扎,见此心里得多难受。
王姮姬坐于高堂,“该说的话我早已说过,死缠烂打也没用。”
许昭容恭顺道:“奴婢知主母为难,主母身体抱恙,家主常自挂怀。”
王姮姬淡淡唔了声。
许昭容抚着自己的孩儿,继续道:“如果奴婢告知您药的门道,您允许奴婢进门么?不为别的,单为这两个漂泊无依的孩儿,他们是无辜的。”
冯嬷嬷气得想将人轰出去,配药那么大的秘密家主从不外泄,怎会告诉这女子?拿子虚乌有的幌子蒙骗主母。
“废话少说,姑娘想献药就赶紧拿出来,没有赶紧离开吧,我们不欢迎!”
许昭容皱了皱眉,王姮姬不愧是世代簪缨的琅琊王氏第一贵女,病成这副模样了,仆婢依旧高高在上端着架子。
不过她也不焦急,王姮姬和凋零败落的黄花一样撑不了几天了,这一点,从她得知药的秘密起就深深笃定。
她遂不卖关子,缓缓说道:
“您的病,医者都说娘胎里的弱病。但其实您对药物如此依赖,是因为中毒。”
许昭容将视线移向桌面,那里,主母手边,正静静躺着几张糖纸——足可见王姮姬对糖的上瘾之深,糖块都吃没了,糖纸还舍不得丢,随身携带着。
可那害人的东西即便伪装成香甜糖果的样子,又哪里是真的良药?
“您的一颗颗糖是良药,可同样,也是毒药啊。”
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糖里,其实掺杂了大量的活情蛊,蠕动爬噬,生性猛恶,食蛊者会对施蛊者一往情深。
六年来王姮姬日日吃着,自然会像牲畜一样认主,退掉与陈留王前途灿烂的大好婚事,鬼迷心窍非要嫁给家主不可。
若非当年王姮姬执意,心高气傲的王章焉舍得将爱女嫁给血统微寒的家主?
那糖,那药,那蛊,吃一颗确实能缓解极度疼痛,可吃得越多,越是上瘾,气血消耗得越快,越是依赖。
“所以您才会莫名其妙地爱上家主,对家主死心塌地。”
许昭容一字字道出事实,“您身体虚弱如此,当然不会有孩子了。”
“这么多年,亏了琅琊王氏的鼎力扶持,才有家主的今日,奴婢心里其实是感激主母的。”
主母捂着胸口咳嗽,容色惨淡已极,冯嬷嬷等人也尽皆变色。
怎么会,家主他,他……不会的。
许昭容微笑,所谓的年少一见钟情,其实都是镜花水月的政治算计,家主根本没有顾惜王姮姬,后者只是家主扶摇直上的最好工具。
她欲再讽刺几句,听主母敛目道,“住口。”
冯嬷嬷大手一挥,怒然道:“您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