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入朝时,太尉说她还晕着。
王姮姬今生面对郎灵寂还有些缓不过来劲,前世的暗恋太深刻,时至今日她面对他还有种下意识的怦然,像遥远的星河,猝然降临在眼前。
她眼底湿润,心脏深处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瞬间好想亲口问问他,他真的那么袒护许昭容吗,临死前许昭容对她说的话是真的吗?
在看不见的岁月里,他和许昭容有了三个孩子。
王姮姬低低,“没有。”
他道,“那为什么装睡?”
王姮姬微微语塞,反问:“那琅琊王殿下呢?未经通报,擅自闯入别人闺院。”
郎灵寂整个人不见欢喜不见忧愁,只柔和地解释道:“你生什么气,我有通传过。”
但上次来,她又说不要通传。
微风吹过,吹拂石桌上的几块糖,以及散落的糖纸。王姮姬手里拿的是《毒经》,刚才她潜心研究这糖块里的成分,被深奥的知识累得犯困。
郎灵寂自然也瞥见了书扉上毒经两个明显的大字,“又迷上了医药?”
气氛一瞬间尴尬,九小姐大张旗鼓地请御医流水似地看病,外人全知道了。
王姮姬将毒经藏起来,“没什么,就随便看看。”
他意有所指,“如果想要那个配方,一会儿我就派人抄来一份。”
王姮姬觉出几丝敲打的意思,让杀人凶手自己指控自己,着实是世上最蠢的事。
“你多心了。”
“是吗。”
他双目中漂浮一层经冬不化的冷色,“真的是我多心了吗?”
王姮姬轻微不适,有种秘密被发现的窘迫感。光凭自己,解毒的事怕是折腾不出名堂。
“……真的。”
她神情不豫,补充道,“雪堂哥哥。”
这是旧时的称谓。
话音一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诡异氛围才稍稍缓解。
熠熠的阳光照在两人手上,食指都佩戴着一枚银指环。这是他们成婚除了巨锁外的另一件定情信物,用的是古诗词里的好意头——何以致殷勤,约指一双银。
二人相对而坐,槐花和风撩起彼此的衣角。冯嬷嬷等下人们远远见了,都悄然避到远处去。小姐和姑爷私下相处,每每都不喜第三者在旁。
王姮姬气窒,无法承受这种要翻脸不翻脸的感觉,险些直接送客。
可她不能,汹涌的蛊药渐渐在她心脏里苏醒,时刻告诫着她别轻举妄动。
她曾怀疑过自己体内到底有没有那东西,但刚才和他对视的一刹那就知道,一定有,那东西一定有。
“我来向你为那件事致歉。”
隔了会儿,郎灵寂打破沉默,“母妃娘家确实有一位沦落风尘的亲戚,数年没找到,但与我无关。”
王姮姬早知道他对许昭容的深情,前世处处为许昭容掩饰,甚至为了保护许昭容母子,为她们在乌衣巷安置了宅子。
乌衣巷啊,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就在她的小王宅旁边,许昭容一身赤贫,大摇大摆地住着一套四进四出的大宅院。
她为此,曾和他发生过一场巨大的争吵。
从前的痴情相许,现在想来着实没意思。那个时候,那个被冠上主母称谓的女人多么嫉妒艳羡夫君对其他女人的偏爱。
她信然唔了声,“我那日也是冲动了,想来雪堂哥哥若有红颜知己的话,娶回来也无妨,二哥可以帮你们证婚。”
话出口自己都惊讶,前世宁死不妥协,今生竟这般轻轻易易了。
郎灵寂一凝,“什么?”
王姮姬想敷衍过去,却被他先一步握住了手腕。
不及反应,浑身便浮起一阵砭骨的寒劲儿,开始颤栗。前世那种同床共枕多年麻酥的感觉又铺天盖地袭来,那瞬间她感受到了奇怪的痛,心脏仿佛被什么苏醒的东西搅得稀烂,就像要死了。
郎灵寂定了定,颜色如故,“姮姮,这话不能乱说。”
随即松开了她。
王姮姬遍体生凉,缓了片刻,越发清晰地意识到,现在并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是上辈子傻,她满怀热忱地希求别人的心,却不知自己的心已被别人操控。连爹爹和二哥,都对郎灵寂深信不疑。
“嗯……”气氛紧张下,她随口敷衍,“我就说说。”
他乜着她,语气极度平静,“我没什么白月光,也没通房小妾,姮姮不必拐弯抹角地试探。”
王姮姬胸口咚咚跳,好半晌才恢复正常。她死死咬着唇瓣,竭力隐藏内心的情绪,真想质问他,没有吗?那前世许昭容和三个孩子是怎么忽然冒出来的。
郎灵寂就沦落风尘白月光之事又解释了几句,王姮姬心不在焉,竭力克制着自己体内的东西,一句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