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姬无暇观赏眼?花缭乱的美景,由下人径直引至了建章宫。前几?日?她还被关在这里当作人质,摇身一变成了主人。
郎灵寂在树影下等她。
春阳筛在他冥色的衣襟之间,春光灿烂,映衬得他人格外温润干净。
王姮姬犹记得那日?他就?是用这双温润干净的手剑指她喉,意欲取她性命,那恐怖场面令人心有余悸。她抿了抿唇,沉默走上前仍不敢大声说?话?。
郎灵寂侧目睥睨,见她脸色似白而微红,明月染春水,裙如松花落金粉与春日?相得益彰,心头微微悸动。
他熟练而习惯性拉过她的手,在鬓间轻吻了下,道:“你来了。”
王姮姬肌肤应激性一颤,不知他又?想做什么。但她的自由近在眼?前,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她皆要应承。
“嗯。”
郎灵寂似乎很喜欢她今日?这打?扮,像一直鹅黄色的绵软鹂鸟,看了又?看,目中粼粼流露着爱溺之色。
王姮姬在树影下任他玩弄了会儿,浑身发痒,忍不住问:“你叫我来宫里做什么?我正在家?中修戒指准备让位的事。”
郎灵寂道:“那些不急。那日?走得匆忙 你与陛下都没?来得及告别。听说?你们素有情意,今日?便好好聊聊吧。”
王姮姬咯噔一声。
素有情意。
在他深邃不见底的目中,她敏感地察觉了猜忌、刻薄、嫉妒……以及一丝深隐的杀机,恰似他处理其它情敌时。
说?是聊聊,她绝对不能和司马淮聊。
“为什么?”她也反应奇快,挽住他的臂弯将脸贴了上去,一副依赖菟丝花的模样,“你不信任我吗?你要杀我我都悉听遵命,还用得着这种?方式试探……”
郎灵寂顿时失笑,杀她,他何时真杀她了,她对他的误会究竟有多深。
“我是最不可能伤害你的人。你莫总记得我的不好,也想想我的好。”
他的话题稍稍被带偏了一些,随即回归正轨,“……没?事,就?去跟陛下见见。乖,姮姮。”
王姮姬注意他逐渐泛冷的眼?神,明白这是一次试探,恰如他之前对她的许多次试探。这回她不会那么傻再与他对着干,毁掉唾手可得的自由。
“我与司马淮见面只是因为你的要求,仅此?而已。”
她提前声明了句,心跳咚咚,才缓缓拎裙去了,冷汗濡湿了掌心。
郎灵寂久久凝视着她的背影。
太极殿沉重的门嘎吱打?开,笼中的司马淮被阳光刺得眨了眨眼?,看清来人后?,疯了似惊喜激动地道:“蘅妹,你是来救朕的吗!”
王姮姬站在离他三尺之外的位置。
一切都结束了。
战争结束了,皇帝梦也结束了。
身处里里外外的多层监视中,她无法表达任何真实的情感,唯有按照既定的剧本戴上准备好的面具,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虚伪话?,“陛下,我只是来看看您。”
司马淮衣衫肮脏些,面目仍是那俊朗少?年的帝王模样,甚至从他充满希望的眼?神来看,他内心仍然意气风发,渴望着东山再起,眼?前的困难没?能摧毁他的信念。
他视王姮姬为唯一亲人,自沦为阶下囚后?拒绝与任何人说?话?,见到王姮姬才肯放下帝王之尊像孩子一样落泪。
“郎灵寂那奸佞贼子!朕已经想好了等朕出去先跟他虚与委蛇,表面上欺骗迷惑,慢慢使他放下戒备,趁他松懈之时再把江山夺回来……”
司马淮认真说?着自己的计划。
可惜王姮姬救不了司马淮,相反,她是来葬送他的。
恐怕司马淮再也出不去了。
这次的试探她必须向郎灵寂表达忠心,使后?者答应她的那桩交易,换取自己短暂的自由,牺牲掉司马淮。
人都是自私的。
“陛下,我来将这个还给您。”
她缓缓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司马淮被禁锢的笼子之前,“这枚玉柳枝是当初结义时陛下所赠,今物?是人非,姮姬已再不能和陛下称兄道弟,便完璧归赵,望陛下以后?独自珍重。”
那枚玉石形状的柳枝是结拜的信物?,当初她、文砚之、司马淮一人一枚,代表彼此?之间的兄弟情谊如玉石坚贞。
司马淮怔怔瞪着眼?睛,泪水如注,一行行淌在肮脏的龙袍上,杀人诛心。
“蘅妹,为什么,你连我们之间唯一的东西都不要了,你如此?狠心……”
王姮姬摇头,不能要,根本就?不能,他是君王她是臣妇,他代表皇室利益她代表门阀利益,不是一类人,两者天渊之隔,累人累己的东西早该舍弃了。
“再见了,陛下。”
或者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