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捂着肚子憋笑,而蹲在树上看热闹的金爸爸,像飞鸟一样轻盈地一跃而下,拉长了语调一脸轻松地回答:
这样——能死得慢一点。
死。
死了。
暖阳洒在人身上,却冷冰冰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笑声在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中飘忽而散。
金溟在滂沱大雨中睁不开眼睛,周围的一切都在缩小,他胸腔窒息,浑身冰冷,挣扎着,摸索着,向唯一能感知到的温暖偎过去。
轰鸣的暴雨中传来几声冷戾而低沉的鹰唳。
头顶跟着猛然一阵刺痛。
金溟靠在角落睡得本就不太安稳,哆嗦着正发迷糊,一个激灵,惊得差点跳起来,他以为是闯进了什么野兽,毫不迟疑地把头缩进翅膀里捂住,像梦里妈妈教他的那样。
而后金溟又想起白鹰,便像个缩壳的乌龟似的试探地伸出半个头,就看见白鹰那一双冒火的黑眼睛,简直是要用眼神把他当场剁碎。
“……”确定洞里依旧安全,金溟摸了摸秃顶日益严重的脑袋,张嘴时忍不住先打了个哈欠,恍恍惚惚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才刚睡下,鸡都没醒呢,不能是起床气吧。
白鹰低唳一声,偏头把一嘴的从金溟头顶上刚薅下来的毛吐掉。
淦,还有脸问。
它强撑着精神不敢睡,可算把金溟抓了个现形。
假装睡觉了一点点往它身边滚,哼,这种小心思它会看不懂?
还装无辜?
打得轻!
“睡吧睡吧,不用害怕,我保护你。”
金溟累得睁不开眼,迷迷瞪瞪地安慰白鹰,上眼皮和下眼皮又开始打架。
他今天是头一次做鸟,当担架,当地形探测仪,当挖掘机,当手术工具……做了一天苦工不管饭也就算了,又冷又困,谁知道白鹰半夜狂什么欢,觉也不让鸟睡?
脖子刚搭上翅膀,头不自觉朝前一磕,白鹰的尖喙立刻就啄了过来。
又来!
找打!
金溟彻底清醒了。
他累得没脾气,抱着翅膀拖住下巴,撑着眼皮开始反思自己——整个茅草床全都是白鹰的了,它还不让他睡,到底是对哪儿不满意?
不让他睡……
终于,脸快皱成沙皮狗的金溟忽然顿悟了。
他看着白鹰那双瞪他瞪得圆溜柧棱的大眼珠子,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气音问:“你要熬我?”
对于鹰,别的知识他不了解,但是他知道鹰这种食物链顶端毫无生存压力的空中霸主是怎么一步步演变为要被人类立法重点保护的动物的。
以前有一种被风靡追捧的行为——鹰猎。因此还衍生出一种职业——驯鹰人。
在自然界没有任何天敌的鹰,最大的迫害来自于无视自然规则的人类。
金溟拿翅膀搓了搓脸,他对这些久远到已经消失的事情并不熟悉,但他还记得自己看到那些文字记载的驯鹰过程而气到颤抖的感觉。
熬鹰可以称之为最残忍的动物驯化方法,更准确的说,那不叫驯化,而是折磨。
日夜不休地不让鹰合眼睛,直到困倦疲累让它意志崩溃,孤独无助,只剩顺从。
那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击垮坚强的意志,折掉桀骜的翅膀,吞噬那个翱翔于天际的自由灵魂,让傲骨屈服于淫威。
作为高级动物人类,金溟骄傲于为人的情感丰富。而熬鹰,熬掉的不仅是鹰的桀骜,还有人的人性。
这是一种让金溟鄙夷而羞耻的文化。
但是……金溟再次不可思议地看向气势汹汹精神抖擞仿佛根本没打算睡觉的白鹰。
莫非鹰和鹰之间也是靠熬鹰来确定地位高低?
“……”金溟真的很崩溃。
不是,白鹰熬他干嘛?他难道还不够听话吗?
白鹰从头到脚每一根羽毛都透着一股让金溟无可奈何的倔强,就这么熬鹰似的盯着他。
金溟心说,小样,想当年不管是呲牙咧嘴亮爪子的小野猫还是满身是刺的小刺猬,最后哪个不是被他乖乖养成了绕指柔。一只不懂事的鸟而已,他不信了,还收拾不了了?
于是金溟撸起袖子……不是,收起翅膀。
“小祖宗,你不用熬,我特别听话。”金溟一脸觍笑,“有意见你就提,你说什么都对,我全改。”
没错,他就是那个绕指柔。
不脾气,没骨头,随便摸摸,随便贴贴,随便抱抱,实乃居家旅行之良品。
白鹰乜着眼,心道,看你喘气就碍眼,能改吗?
金溟眯上眼睡着那会儿,白鹰也没闲着。
它几乎是非常严肃认真地进行了此生最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