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弹药?”金溟的心还没落下,又再次提到嗓子眼,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弹药箱,嘴上也跟着结巴起来。
黎青拿硬挺的鞋头磕了磕脚边的箱子,装满补给的金属箱子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挠了挠头,无从下手般,“前段时间一直很太平,这回任务又简单,就没领太多装备,带出来的又都是些只会打靶子的新兵蛋子。谁知道这么倒霉刚出来就被追着攻击了两次。队长叫我来点点,如果弹药不够就得调整路线了。”
“调整路线?”
“具体还没定下来,”
车门关闭行驶时储藏间内便显得格外逼仄局促,抬脚间不是脚趾甲碰到箱子就是脚后跟顶到车厢。覆盖范围狭窄的两道光源不停晃动,间歇失明,黎青缩手缩脚地移动,随口问,“对了,你往这儿来干什么?”
“我……”金溟眯着眼,恍惚觉得角落那只弹药箱的卡扣忘记扣上,猝不及防被点名,大脑短路脱口而出,“来清点弹药。”
“?”黎青愣了三秒钟,指着自己的鼻子,“那我来干什么的?”
金溟,“……”
“队长叫你来,又叫我来。”
黎青眨了眨眼,右手揽上金溟的脖子,把人带得歪歪斜斜,狡猾地强调,“那现在是你帮我,还是我帮你啊?”
“你帮我,”金溟配合道,“谢谢。”
“你刚才是要去拿这个?平时还说我马虎,你怎么也丢三落四。”黎青从兜里掏出记录本,嬉笑着抬脚勾开地上的箱子,车身一个颠簸又把箱盖弹了回来,便下意识伸出左手去扶。
左手袖口露出洇着血晕的绷带,略为沉手的箱盖抻到刚上过药的伤口,黎青忍不住冷“嘶”一声,撒开金溟低声咒骂了一句。
离开了基地的辐射保护,人类如今脆弱的身体无法适应野外的空气。即便只是一点细小的皲裂暴露,也会发展成无法愈合的溃烂。
黎青不耐地甩了甩手,只觉得身上的血腥味似乎更重了,绷带下的伤口热辣辣的,估计又裂开了。
他左手手臂受了伤,防护服被穿透,创面在空气中直接暴露。虽然事后及时做了清理,伤口仍难以愈合。
金溟看着黎青的手臂,顿时满脸愧色,“对不起……”
——黎青的伤是替他挡下的。
那是两天前,斗志昂扬的拉练队伍出行不久就遇到了真正的袭击,紧张之余难掩兴奋。当时大部分人都摩拳擦掌地下了车,毫无军事训练基础的金溟则被留在车上负责整理供给。
然而透过车窗展现出的战况却异常激烈。
低估对手的开局逐渐显出被动,一向倚靠蛮力的变异生物俨然有了严密的战略与防护。
随身携弹的弹匣在敌方先行者的刻意诱导下几乎瞬间全空,被引离装甲车的作战人员腹背受敌,难以汇合。
战况愈发胶着,拿不到补给的战场演变成最原始的近身厮杀,而身着繁复防护服的人类在近战中的灵敏度明显弱于厉兵秣马的敌方。
留在车上的人带着补给分批下车,车舱里接收各个无线传感器的总控此起彼伏地响起“要求补给”及“请求救援”的声音。金溟左右各挎了一个急救箱,背着大桶的消毒冲剂,手里攥着一把手枪也跟着下了车。
战场上的掩藏与熟悉的野外考察掩藏全然不同,毫无经验的金溟很快便成为攻击的靶子。
一双巨大的翅膀朝他扑下来时,无线传感器里急促的“开枪”声在防护面罩中叠荡嘶吼。枪械上膛的震动从手心传来,在喧嚣的战场上几乎难以察觉,却震得金溟几乎脱手。
那是一只很轻便的手枪,由金队长仔细挑选过。
常年与实验室里精密仪器相处的手指和握枪的军人相比略显细弱,但同样沉稳,轻巧圆润的枪柄握在金溟的手中刚刚好。
右手食指微微弯曲着,扣在扳机上。
手枪有自动瞄准装置,只要再加大一点力度,就像是出行前在基地靶场练习的那样……
一系列的变故几乎发生在一秒之中,然而在金溟的回忆中却漫长而割裂。
余光中金色的翅膀时隐时现,短暂的慌乱后被分别围困的人群在队长的指挥下逐渐靠拢,形成防线。他只是这道防线旁一个无足轻重的后勤员,甚至这只队伍里本来是没有他的。是否执行队长下达的开枪命令,其实不会对战局造成任何影响。
手枪掉在地上的声音被激昂的战火瞬间吞没,关掉传感器的世界像一部荒唐的黑白默片,一切都遥远而安静。
金溟闭上双眼,与这个世界最后的感官连结是一片迅速覆盖而来的阴影。
被防护面罩粗略过滤的空气中夹杂着的一丝血腥味。金溟微微张开双唇,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身负使命的军人,枪口朝外,意味着拿其他的命换自己的命。他也不是主宰万物的上帝,做不到拿其他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