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想到,想要在坚如磐石的赤道基地破开一个口子,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松懈,除了飞蛾扑火玉石俱焚,穆兰又能做什么。
翅羽生物歪着头,似乎想把金溟从每个角度都观察到。
“你怎么知道?”
在那一触即发的几分钟里,连他们自己都难以确定爆炸火焰与锁铐解除谁先谁后,然而金溟却如此笃定。
“清理现场没有发现其他尸体。”金溟垂眸,淡淡道。
在那场火灾里,只有一具早已死去而刚刚毁灭的尸体。
“膜翅,有一个。”翅羽生物似乎有些失望,语气里有些不耐,不想再跟金溟周旋。
居高临下的身型藏在暗处,看不清表情,“他说他姓金,叫小透。”
金溟低着头,看到地板上的缝隙忽然放大,随后又模糊在一片白芒之中。
一颗眼泪落在铁质的底板上,“啪嗒”一声,在沉默中格外刺耳。
“他现在怎么样了?”金溟哽咽道。
“死了。”翅羽生物又坐下来,弹了弹翅膀上的羽毛,轻飘飘地说,“烧伤,感染,死掉了。”
一个鲜活的生命,漫长的成长,无尽的回忆,原来可以如此轻易地在这样简洁短小的几个词汇中,彻底消失、殆尽。
“怎么会?”金溟拼命摇头,拒绝相信,“发生了什么?”
如果说当时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只有一个试验体能顺利逃出去,那也必定是C153。
所有试验体能在门锁打开的瞬间立刻反应过来并且从正确的路线出逃,金溟一直笃定是C153为他们带的路。
翅羽生物摸着身上的瘤结,陷入回忆的眼神有些空洞,“他在实验室,很配合,从不反抗。但太弱了,对他们没有用,翅膀被割掉了。”
金溟抑制不住地颤抖。
研究所不会在没用的试验体身上浪费任何资源,翅羽生物这几句轻飘飘的话里暗含的血腥让金溟难以呼吸。
既然无用,便更不会在乎试验体的死活,需要考虑试验体损耗成本的一切实验,都可以肆无忌惮用在C153身上。若是试验体听话配合,那更是一个完美的研究对象。
钝钝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褶皱的嫩色皮肤里,压出淤红。
“配合”、“从不反抗”……
窒息感让金溟头晕目眩,翅羽生物的话像一种可怕的紧箍咒般一遍遍在他耳边回放。
金溟紧紧咬着牙关,仿佛这样便可以否认掉一些曾经轻易说出口的许诺。
“他带路逃出来后,回去了。”翅羽生物看着金溟的表情,似乎获得一种报复的快感。
“为什么?”金溟一把捏住翅羽生物的手腕,愤怒无端而无能,难以自控的力度让翅羽声音细弱的手腕瞬间泛红,“他为什么要回去。”
手腕关节发出难耐的声响,翅羽生物却毫无反抗任由金溟捏着,幽黑的眼睛看着他,对金溟的反应愈发期待,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他,听到了哭声。”
变异生物的发音与听觉频率范围都比人类发达数十倍,可以发出传播极远、人类听不到的次声波,也能听到极远处的声音。
金溟果然被刺得生疼,他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无能为力地咧开嘴,不知是在哭泣,还是在嘲笑自己,“哭声……”
火起之后,基地陷入纷杂嘈乱之中,有人急切,有人愤怒,有人慌张,只有一个人在哭泣。
一个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母亲的孩子,扑进火中,痛苦地哭泣。
那场爆炸引起的大火显然已经救不下来,基地只能采取阻燃的方式灭火。大火将赤道基地的夜晚烧成白昼,所有人在隔绝易燃物的安全带外围静静等着火焰燃尽而熄灭。
金溟忽然想起他被火焰呛晕前似乎听到了几声短促的呼唤,燃断的火柱在他最后的记忆里訇然砸落,可他在医院的病房中苏醒时身上却没有砸伤,甚至都没有大面积的烧伤。
自那天以后他许久不再开口,他一直不知道是谁把他从漫天的火场中救了出来。
当大雨倾盆时,没被淋湿的人,必然是有人为他撑开了伞。
金溟似哭似笑,颓然松开翅羽生物的手,用带着伤疤的四肢紧紧裹住自己。
被火舌舔·舐过的身体,完好的皮肤形成一个古怪的形状,那是另一个生命留给他的拥抱。
一个毫无保留的拥抱。
第99章 旧站
沉闷的空气经过蓬松多孔的积雪, 其中的浑浊杂质被吸附过滤,变得冷冽而轻盈。
金溟再睁开眼时,太阳已经回到了东北方。他晃晃荡荡从深埋的积雪中爬起来, 又被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击倒。
胃里的食物早已消化殆尽, 金溟头晕目眩地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