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看看你爸爸吧。”带着茧子的手看上去很有力量,但落在头上却很轻柔,“他一定很想你。”
金溟孩子气地晃了晃脑袋,“我不走,爸爸就是让我来保护妈妈的。”
紧接着,金溟的右手腕就被紧紧攥住,穆兰的声音像是贴在他的耳朵上,“你昨晚吃月饼的时候不是说很想爸爸。”
随着话音呼出的气息凉得就像昨晚身后冰箱逸出的冷气,右手被同样的凉度紧握着。
在赤道秋季干爽温暖的清晨,金溟感觉到自己无法抑制地打了个颤。他不敢抬头,一时间四下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所有的感官只能听到手心里那块月饼上的酥皮隔着油纸慢慢碎裂的声音。
“能帮我把这块月饼带给我爸爸吗?”直到背后的汗液隐藏进衣服里,金溟才找回声音。他用了些力气,挣脱开穆兰,将握着月饼的右手缓缓举起。
“小溟!”穆兰的的声音尖锐而突然,而后更加突兀地停止在那只平摊开来的手心中。
一枚被油纸规规整整包裹着的月饼静静躺在手心中,在温热的体温中烘出一阵阵香酥。
“最后一块月饼,舍不得吃,”金溟舔了舔僵硬的嘴唇,“昨晚忍了好久啊。”
金溟用空出来的右手握住穆兰冰冷而颤抖的双手,“月饼可以寄托相思,爸爸会明白我们的。”
那是一块不止寄托着对远方亲人思念的月饼。
穆兰忽然发现,那双只会跟在父母身后抓着衣角蹒跚走路的小手长大了,已经可以牢牢包裹住母亲的手。
在研究所大门缓缓关闭的声音中,金溟听到穆兰破碎而坚定的声音——
“小溟,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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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卿,对不起……”
金溟不想不告而别,给海玉卿留下一团解不开的残局困扰半生。但此刻他忽然有些明白,很多话,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道一句“对不起”。
晓雾微凉,海玉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它缓慢地收回翅膀,用一种无助的保护姿态裹住自己,声音低得风过即散,“因为冷冻舱……又是冷冻舱。因为冷冻舱坏了,所以你就要走?”
“和那个没关系,就算没有冷冻舱,我早晚也是要走的。我不属于这里。”金溟缓了口气,谆谆道:“不要再去地下河,如果小白龙问起,你不知道什么冷冻舱,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了吗?”
“冷冻舱里到底有什么,让你们一个一个,都因为它丢下我!”
尖锐而怨毒的声音遽然冲破拢聚在树梢的淡烟愁雾,等到金溟反应过来扑出去时,连半根白羽毛都没抓住。
金溟只能咽下满嘴的莫可奈何,提着一口气扑棱开翅膀去追那个一闪而逝早已没了踪影的白光。他一直以为海玉卿两次潜入地下河,只是为了讨他欢心,但怎么现在倒像是触了它的逆鳞般。
但他来不及多想,生怕赶不及阻止海玉卿再次下水,只能闷着头铆足了劲儿地飞。然而就在他刚刚看到莽莽草场上的那点粼粼波光时,一道从茂密的草波中自下而上的撞击将他掀翻在地。
惊叫声被捂在喉间,熟悉的触感让金溟顿时放松下来,反抗的动作化为一种包裹,任由那道撞过来的力量将他压进草莽之中。
密实的草植柔软而清凉,一只软软的翅膀捂着金溟的嘴巴,盖在他的脸上。
金溟闭上眼睛,忍不住轻轻嗅着翅羽间散发出的味道,像一个要把月光偷藏进匣子里的小贼。
第92章 离开
白翅膀用力地捏了一下金溟的嘴巴, 出气似的。而后又轻轻挪开,一双似嗔非嗔的黑眼睛便在早春的新绿中跳进金溟的视线之中。
细长的白色眼睫上挂着几颗晶莹的露珠,脸颊上还沾着几点碎草叶子, 海玉卿侧着头, 要看不看地拿眼尾瞥了金溟一眼。
“你……”
金溟刚一开口, 嘴巴便又被捏住。
融在晨露和碎草里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在高草的阴影中透出一种模糊的暧昧,看上去极为惹人怜爱。海玉卿不情愿地把脸微微转过来,用外强中干的眼神狠狠剜了金溟一眼, 又立刻警觉克制地抬头看向一侧,像怕被谁察觉似的。
海玉卿并不是莽撞的性格, 生气归使生气,遇到事儿是个有分寸的。
于是金溟也跟着放轻了动作, 屏住呼吸,冲它眨了眨眼。
海玉卿松开金溟,不再理会他。
白色的翅膀被刻意收敛起来,藏在草丛的阴影中。海玉卿不往天上飞,却匍匐着鸟鸟祟祟往前爬,动作比一只猫儿还轻。
金溟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只看到一片厚重密实的草莽。
天边的光仍旧半睡不醒着,正是夜行性动物回巢昼行性动物未动的时候。昏昏沉沉的天地间响着懒洋洋的啁啾虫鸣,身在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