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婚嫁习俗中,只有丈夫才能掀开新嫁娘的盖头,阮凝梦自小接受西式教育,大抵是不知道这些的。www.jingcaizhupin.me
竹筠心是最传统的旧式姑娘,天生内敛,情绪从不外露,以礼自持,足迹不履户,内言不出,端庄大方,勤俭而素净。
这都是她娘活着的时候曾日日口授于她的。
可今夜实在是委屈过了头,她竟就这么失态而惨然的盈着泪眼,与这位情敌对望。
“姐姐,别哭啊。”阮凝梦也慌,手一抖就将她的盖头整个挑下来了。
竹筠心泪水涌的更厉害了,她猛然背过身去,不肯看阮凝梦一眼。
阮凝梦好像并不拿自己当外人,在她床畔挨着她坐了下来:“姐姐,他若负你,你也负回去便好了,何苦自己为难自己。”
花烛燃烧噼里啪啦作响。
“他不是,寻你去了么?”竹筠心转向她,忍着哽咽道。
“谁同你胡说八道的,他不曾找我啊,我在偏房里睡到半夜,听闻楼上有哭声,就上来看看。”阮凝梦笑着安抚她道。
按照年岁来看,她自与陈家许了亲事,然后在陈家等陈绍钧等了三年,理应是比阮凝梦年长几岁的,可如今却需要一个小姑娘来安慰她,这小姑娘还是她夫君的心上人。
陈绍钧终究还是没踏入他的新房一步,第二日竹筠心照着礼数,去给公婆敬茶,才与陈绍钧在厅堂中撞上了面,他板着脸不肯靠近她。
阮凝梦被他挽在身侧,一身天蓝洋裙,白外搭黑皮鞋,欧式卷发修长而俏丽,她满脸的好奇神色,偏头冲竹筠心一笑。
竹筠心却从中读不出丝毫挑衅的意味。
公婆一连几天,看着这个儿子和他带回来的洋小姐,脸色都不虞的厉害,直到陈绍钧告诉他们阮凝梦是上海银行家的独女。
陈家老夫妇做梦都想不到,儿子竟带回来个家财万贯的儿媳妇,登时又变了一副脸色。
婆婆免了竹筠心的敬茶,问她可愿做绍钧的偏房。
竹筠心胸腔酸涩,面上却不曾显露分毫,她掌心奉着茶,手心颤抖洒出几滴滚烫的茶水来。
第二日,阮凝梦就同他们一道上桌吃饭了。
上海的公社恰好发了电报,急令陈绍钧回去,陈绍钧见父母接受了阮凝梦,便大松一口气。www.shuhaimanbu.com
他一面美滋滋的盘算起心上人为妻,竹筠心为妾的婚后日子,一面急匆匆离家赴上海办事。
春去秋来,转眼已是初秋,竹筠心端着一盆子脏碗筷,慢慢的走过萧瑟院落。
她步伐又轻又小,脚下石块杂乱,一个不稳,身形一偏就要摔倒。
手臂却被人极轻巧的一扶,阮凝梦将她手中碗盆接过来:“姐姐,我来。”
竹筠心定定的看着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开口轻声道:“你是妻,我是妾,该是我唤你做姐姐才是。”
阮凝梦步伐轻快,将碗盆往池子里一丢,笑着转过身来:“你比我年长,那就是姐姐。”
竹筠心垂下头:“不合礼数。”
阮凝梦直起身,深深的看她一眼:“若我说我不想做陈绍钧的妻子呢?”
竹筠心一愣:“什么?”
“我改主意了,我不要嫁给他,等陈绍钧回来,我便与他退婚。”
阮凝梦伸出手,轻轻的半托着竹筠心的手臂,防止她再次打滑。
“如此这般,我可以唤你姐姐了么?”
竹筠心紧着嗓子,心咚咚而跳:“为何?他心里将你看的那样重。”
“我在法留学前,曾在书中读过这样一句话,倘若要建成一个新的时代,推翻压在我们身上数千年的枷锁,就要从里到外的颠覆它,流血和牺牲是必不可少的。”
阮凝梦扶着她,在落叶残躺的院落中一步一步的慢慢走着。
“可若是一个人想要推翻的只是压迫在他身上的石头,而从未想过解除自己压在更弱者身上的特权,那他便不是一个彻底的反抗者。”
竹筠心未必能听懂她说的是什么,但知道她好像对陈绍钧有所不满。
“姐姐。”阮凝梦温声细语,唤她回神。
“陈绍钧不是良人,你甘心被这枷锁,关在这院子里一辈子吗?”
竹筠心怔然。
“那我能去哪儿?”
阮凝梦微微笑了:“我同他退婚,你随我走,好不好?”
今年的秋格外暖,不过九月的光景,金秋麦浪翻滚,夕阳余晖洒在无垠旷野之上,静好的岁月被无限拉长,阮凝梦白裙如霜,小腿露在外面,光泽白皙透亮。www.dongliwx.com
她陪着她到田野里去收麦子,麦穗躺在竹筠心掌心里,仿佛闪着金色的光芒。
“姐姐,过来!”阮凝梦笑着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