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到傍晚时刻,窗外天色渐暗,小二又送来吃食,两人才不约而同地睁了眼。
桑沉草起身便一个伸手:“虫哨。”
虫哨能使驭毒虫巨蟒,怎么看也不是至善之物,如若落在歹人手上,整个江湖怕是都不能安宁。
奉云哀原是不想给的,但要想用虫哨引来虫蛇,辨清它们的位置,还得靠些技巧。
譬如哨声长短,或轻或重,及每一声的间隔。
不得已,奉云哀从剑鞘上取下虫哨,抛给靛衣女子道:“此物是要归还的。”
“我像是会贪这虫哨的人么?”桑沉草轻哼着走向窗边,“若不是为了帮你,我连这哨子都不想多碰。”
奉云哀半信半疑,索性问:“你与问岚心有何嫌隙?”
“嫌隙?”桑沉草将虫哨抵在唇边,轻飘飘道:“是有些仇怨。”
奉云哀不解,师徒二人能有何仇怨。
哨子骤响,长短相继,忽疾忽徐。
先时还听不到窸窣声响,但随着哨声不断,暗处的动静越来越分明,才知那些虫蛇已结伴逼近。
奉云哀屏息不语。
桑沉草放下虫哨,跃出窗道:“随我来,我带你见问岚心。”
奉云哀跟着翻出窗,运起轻功紧随其后,心中警铃大响,唯恐这是师徒二人的瓮中抓鳖之计。
似乎是看出身后人的顾忌,桑沉草笑道:“此时知道怕了?你将我押在身边一路,可不像是会怕的。”
奉云哀冷声:“我如今觉得,妖女二字倒是分外衬你。”
前边的人踏得树梢一颤,鄙夷道:“那你与妖女作伴,算妖还是算人?”
“你认了?”奉云哀紧追不舍,耳畔窸窣声越发清晰。
桑沉草笑道:“我不认,自有世人会认,寡不敌众,哪容得我说话呀。”
奉云哀不作声,省得又着了此女的道。
恰逢艳阳落山,正是街上城民归家之时,底下的人忙忙碌碌,谁也不曾留意到,上边有人掠空而过。
那些虫蛇藏得好,连个尾巴脑袋都没有往外露,不过在哨声停歇后,它们便也不再朝着声音传来处爬,而是归巢般,又一股脑涌回原处。
这是桑沉草的计,如此一来,便能知道问岚心是在何处喂养虫蛇。
奉云哀提起十二分警惕,不放过身前人的一举一动,生怕这当真是陷阱。
即便她自认,她根本不值得这师徒二人如此设计陷害,如若是为了一把寂胆,那不久前桑沉草便已得手。
皓思城街巷繁多,且还凌乱非常,若非此地长住城民,定会觉得,四面八方宛若迷宫。
屋舍多,阴凉避光处自然也多,傍晚初临,四周便阴沉沉一片,极适合问岚心藏蛇藏虫。
奉云哀环顾周遭,不怀疑桑沉草带偏了路,毕竟她只微微动耳,便也能辨得清虫蛇的去向。
前边的靛衣人忽然慢了脚步,像吹哨一般,唇边轻飘飘逸出一声嘘。
奉云哀几乎屏息,眼前是近城郊的一处破庙。
庙已破落,门前积灰繁多,已是连一星半点的香火味也闻不到。
再看地上积灰,上边那密密麻麻的古怪纹路,分明是虫蛇遗下的痕迹。
不错,就是此地。
奉云哀作势要上前一步,却被桑沉草抬臂拦住。
靛衣人仰头看向飞檐,抬臂时两指一钳,硬生生夹住了飞扑而来了黑蛇。
蛇头正巧夹在她两指间,尖尖尾奋力甩动着。
黑蛇用上了全力,可饶是如此,那藏着毒牙的蛇口也无法张开一点。
看似,问岚心对这靛衣女子也下了狠手。
奉云哀暗暗捏起腰间薄刃,将远处掠近的飞虫削成两段,冷冷道:“问岚心,想要寂胆便速速现身。”
靛衣人听得嗤地一笑,摇头说:“我看,她多半不想要,否则早已现身。”
果不其然,出面的只有虫蛇,而问岚心本人,是一个身影也不曾出现。
奉云哀将扑近的虫蛇纷纷削断,提着剑不动声色地踏入庙中。
靛衣人悠悠走在后边,踩得一地虫蛇嘎吱作响。
地上脏兮兮的瓷碟里,还有喂食留下的零星蛆虫,但庙中已经无人。
奉云哀蓦地甩剑,剑气将远处悬挂着的旧幡通通削毁,依旧不见人影。
“她走了。”桑沉草跃上屋檐,立在黑瓦上一动不动,漫不经心道:“走得倒是快,连昔日的佩剑都不要了。”
奉云哀心头一紧,“出了皓思城便是朱雨镇,朱雨镇之后,若再想找她的踪迹,可就难了。”
“无妨。”桑沉草垂目,“她总归是要到云城的,何不去云城堵她?”
奉云哀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