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磕了个头才起身躬着腰背慢慢后退至门边出去。
大雍自建朝至先帝止,都没有国师这一说,如今这位国师是雍帝不顾群臣反对硬要封的。
此人原是游历民间的一方术士,会奇门遁甲,擅炼丹,雍帝就常服用此人炼出来的一种颜色通红的丹药,气味刺鼻辛辣,服用后可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国师的府邸离皇宫最近,且雍帝在宫内特批了一座小殿供他炼药,也是为了方便听召唤。
所以宦官出去后没多久人就到了,一身紫红赤金的八卦道袍,手执拂尘,髯须飘逸,仙风道骨,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宦官在前面迈着小碎步引路,进来时地上砸落的佛珠已不见了踪影。
“陛下,国师到了。”
国师也不跪,只是一甩拂尘行了个道家的礼,淡道:“参见陛下。”
免跪也是雍帝特批的,恐怕连长阴公主都不及这位国师的圣宠。
雍帝眼下挂着指头大的虚肿,如同两个皮囊袋子,让他看上去更加苍老,帝王的威严在他身上已存不到五分,那身金光闪闪的龙袍更像是能吸走他的精气神,留给他的只有阴沉尖利和对朝臣的满腹猜疑。
国师将情绪藏在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后面,就算是雍帝也难猜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雍帝也没到老糊涂的地步,涉事的朝臣平日里都跟大皇子走得近,大皇子跟太子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只要逮住机会就会将对方往死里掐。
一桩私盐案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人,矛头指向谁就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此事若是继续发酵下去,迟早是要查到大皇子头上的,而雍帝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大皇子败势,而太子日益壮大。
太子有野心然智不足,又有个势大的外家,若继位必定使外戚做大摄政,他只能当个傀儡,赵家的天下岂不要落入他人之手。
不看好太子继位,也同样不好看大皇子,此子样貌虽最肖年轻时候的雍帝,但也是个蠢的,一味信任母舅景宁侯,半点不防着。
坐上的雍帝表情阴晴不定,宦官又开始腿肚子发抖,冷汗淋湿了后背的衣服也不敢乱动。
国师却老神在在,静等雍帝来问。
雍帝对朝臣不信任,况这些人手脚也都不干净,自然是不会召朝臣来见,只能问不参与朝政和党争的他。
庶州薛氏一族被押入麒麟城,所牵扯出来的事已在朝堂以及城中闹的沸沸扬扬,他自有耳目能探听到其中详情。
薛氏一族必死,至于牵扯的朝臣中哪个该杀哪个该留,这才是雍帝会头痛的问题,杀多了会折掉大皇子的羽翼,不杀又没法堵上太子一党的嘴。
一抹锐利的光从国师低垂的眼眸闪过去。
据他所获得的消息,此事怕是没法随上座这位的愿了,太子好对付,但站在太子背后的长阴公主却是个心狠难缠的。
为雍帝炼丹如此久,国师看得准,若说这些皇子公主里头谁的性子最像雍帝,那必定是这位长阴公主,只可惜她无缘储君之位,不然……
无缘么?
国师神思微动,很快又隐去.
公主府。
别人还担心着掉脑袋的事,赵祯却拿着程伯他们传进来的信看得津津有味。
信为黑鹰从南柏舍带来,说的就是南柏舍举办的赛事。
洋洋洒洒写了许多,不仅有蹴鞠赛,还有未实行的排球、篮球、橄榄球、羽毛球等等,新奇的字眼和有趣的比赛方式勾得赵祯心痒,很想去南柏舍亲眼看看。
信看完,她折起来让婢女放到拜匣中,才同下首半坐着的尤三姑说道:“以往只知北地冬季漫长严寒,庄稼收成不丰,又常有盗匪抢劫村庄,百姓的日子极难,如今见幼儿信上所言,倒比中原江南还富裕热闹。”
尤三姑是借着戏班子的名头才能常常进出公主府而不被怀疑。
迎春班的所有女孩儿已全部从南柏舍来到麒麟城,她们每个人都是带着任务的,靠唱戏进入王公贵族家中探听消息,由尤三姑汇总到程伯那里,再让黑鹰将有用的消息送回南柏舍。
赵祯初知她们能用黑鹰传递信件时都颇惊讶,飞鸽传书一直存在于话本故事中,从未见有人驯养成功过,黑鹰又是猛禽,何人能驯养它们?
也是后来她才从尤三姑等人及幼儿的信中知道虞归晚这个人的存在。
尤三姑并不敢直视赵祯,只依礼回道:“也只是南柏舍这处的村民能安居乐业,旁的许多地方也是贫苦的,尤其是冬季,饿死人的事常有发生,前两年还有不少逃难的人。盗匪现在是少了,是虞姑娘带人剿了好几个匪窝,那些山匪害怕也就不敢再抢村子。”
她离开南柏舍都快半年了,听后来的女孩儿们说村子比原先扩大了许多,人也多了,虞姑娘还开了运货的埠头,村民的日子越来越美,外面的人都羡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