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在下面玩,你怎么不去?”
掌柜若是还在,怕是会被吓一大跳,凉亭上分明只有佟潼一个人,她这是在跟谁说话?
殊不知亭柱后面还藏着一个身影,待佟潼出声问了才慢慢现身。
也是个小姑娘,发丝自然卷曲,像被雷劈过那般炸开了毛,使得她的脑袋看上去比别人大三圈。
半边脸有烧伤留下的丑陋疤痕,嘴角往下耷拉,眼睛看人的时候也是阴沉沉的,又黑瘦得像山上的野猴,给人的感观更不好。
她是佟潼偶然间在南边救的一个小药人。
民间有炼制秘药的人会从拐子手中买走身体健康的幼童,将这些幼童带回去炼药试药。
幼童受尽煎熬和折磨,多半都会在痛苦中死去,能挣扎活下去的也都变得非人非鬼,看着十分可怜,却没人敢救他们。
佟潼之所以能救下这个小药人全因她身边有健壮的护卫,又能拿出足够的金帛让对方满意,对方才同意将这个快被折磨死的小药人给她。
小药人都不看旁的,只盯着佟潼,也不说话。
她倒不是哑巴,只是长久被关在地下室,暗无天日,又没人跟她说话,被强行试药也将她的嗓子弄坏了。
佟潼请名医为她治了许久才恢复了些,能说,只是声音嘶哑,像沙砾划过,粗糙的不像个孩童。
这个小药人跟别的药人还不一样,她会武功,且身法诡异,入水还能憋气半柱香以上。
若是躲在角落不出声也不会有人发现她,但她只听佟潼一人命令,其他人别说吩咐她做事,就是靠近她半步都会遭到狠扑,呲牙就要往人的脖子咬。
佟潼都习惯她这般了,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个什么来,只招手让她到身边。
从点心盒子抓了把新制的乳糖放到她手心,柔声道:“这是用奶渣和雪花糖做的,中原还没有这样吃的呢,是我家乡的吃法,以前在家时村里的姨姨都会做,外面再裹一层甜腻香脆的胡糖,不过胡糖到了天热就容易化开,要快些吃掉才行,如今天气还凉快,能多放两天。你喜甜食,就都拿去吃了吧,白放在这也可惜了,再拿几块去分给她们。”
雪花糖是用菾菜做出来的,关外有一些部族就种这个。
主子说可以制糖,便让商队从关外大量收,再运回南柏舍的作坊。
等边城的作坊建成就可以直接从关外收菜,不必再费劲运回,倒是省了不少人力物力。
胡糖则是商队从草原深处的小国带回来的稀罕物,原先也不是糖,而是一个个外壳坚硬的果子,长得甚是奇怪,因是白送的,又没见过,一时好奇才带回来。
倒是主子看了很是欣喜,让人将果子的外壳剥开将里面的豆粒弄出来洗净晾晒烘干,在碾磨成细腻的粉。
闻着是有一股焦香,入口发苦,不是很招人喜爱,加了牛奶和糖倒是还行。
后来又做成流状的裹在点心或脆饼的外头,滋味就不同了。
胡糖不易得,也只有少部分商铺有所出售。
爱者趋之若鹜,不喜者避之不及。
小药人不知东西好坏,但只要是佟潼给的就会很珍视,糖块都会小心翼翼装起来放进贴身的口袋藏着,非要等到热得化开了才闷闷地一点点舔干净。
若是用的东西,那更舍不得让人碰,恨不能卖个供桌将其供起来。
她身上所穿的衣衫都是佟潼日常穿旧了不要的,要是让她穿别人的或外头成衣铺买来的,她都不肯,宁可光着。
旁人都劝佟潼将小药人送走,留这样心智不全又阴沉的人在身边总归危险。
佟潼起初也想着送走,可小药人说什么都不愿意,强行拉拽还挣扎得更厉害,张嘴发出尖锐沙哑的嘶鸣,又凶巴巴的不许任何人靠近,实在没法子了才默许她留在身边,
“吃、吃……”小药人说话不利索,只想着把自己认为是好的东西硬往佟潼嘴里塞。
刚带她回来的时候脏得没法看,头发都打结,还全是虱子,密密麻麻,着实吓人。
这后院的仆人再到前头的伙计都不愿意靠近她,佟潼只得花钱从外头请了两个婆子,强命着让她洗干净才勉强能看,又耳提面命不许滚得一身泥回来。
小药人倒是听话,佟潼不让她做的她都不做,乖得惹人疼。
佟潼看着这个笨拙的对自己好的小药人,一时难言,心绪复杂。
她当日也不过是看小药人身手不错才想将人救下为自己所用,这些时日往驻军处探消息这样危险的事她都是交给小药人。
小药人旁的不懂,记东西却快,总能将听到的话一字不落记下再回来说给她听。
她就根据这些话整理分辨,将有用的写下来再传回家中。
她对小药人多为利用,存的真心都未必有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