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林间,青南登上一处高坡,他单脚跪地,伏下身,用手中的石刀削去土坡上的草皮,他用力掰下一块泥土,仔细察看。
泥土表面有不同寻常的现象,为了确认这种现象,青南刮去更多草皮,清理出一大片面积,土坡异常的地方,自此浮现。
这处土坡非自然形成,而是人工筑造,它由无数的土块垒成,垒成土坡的土块上包裹着古老的植物茎叶,至今依稀可辨。
“荻草,又是一处古堤坝。”玄旸捋起附着在泥块上的植物茎叶,古老的茎叶顿时化作尘灰。
用荻草包裹泥土制作成草包,羽邑的先民便是用这样的草包,垒起一座座堤坝。用易得的材料,构建起羽邑城外宏大而壮观的堤坝,经历了漫长岁月,仍在地表留下遗址。
站在高山上,俯瞰山脚下的羽邑,宫城宛如一轮圆月,遍布于山间的层层堤坝,便是一道道防护堤,曾经在雨季保护着这座古城免遭山洪。数百年的光阴使堤坝垮塌,荒废,失去用途,遭到遗忘。
玄旸难得发出喟叹:“如此惊人的规模,即便倾尽今日羽人族的全力,也无法重新建造。”
默默点头,青南也清楚,以今日的能力不可能完成。
覡鹳当年肯定仔细调查过这些遗址,他到底是因为心怀希望而出走,还是因为绝望呢?
“玄旸,宫城在西边有一道口子,倒是可以将它补上。”
从高处看,那道缺口仍很明显。
玄旸伸出手指,隔空在宫城的东城门外,划出一个四方的形状,他说:“城墙既能抵挡山洪,也能抵御外敌。www.huayiys.me羽邑需要武备,也需要城防,最好是在城门外筑一座瓮城。高地族人擅长营建石城,他们会在主城门外建造保护城门的障墙与门房,称为瓮城。”
第18章
青宫大覡的房间有一股草药味, 光线也比较昏暗,房屋深邃,屋中的四扇窗户仅开启半扇, 有限的光照在大覡苍白的大面具上, 那份苍白,显得有些诡异, 仿佛那并非是面具,而是一位卧榻多时, 缺乏光照的病人脸上应有的颜色。
“西城墙邻近山崖,时常遭遇洪水侵蚀, 修好又塌, 塌了又修,不过是徒费人力。你从外面带来的筑城技术, 能确保新修的墙不会再垮塌吗?你得先跟我说说,你的新方法。”
青宫大覡的声音严肃,他说话时目光落在玄旸身上,人们总是会惧怕大覡面具上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但他却从对方脸上看到笑意。
“确实, 我得好好讲讲我在高地族见到的筑城方法, 就我所见, 他们筑造的城最为牢固, 以人力几乎无法攻破。之所以能如此牢固,在于他们筑城时, 每当城墙垒到一定的高度, 便在城墙上横插一根粗木头, 做为墙体的筋骨,他们称这种木头为:纴木。”玄旸边说边展示一块木板, 木板上有一副用炭条绘制的纴木示意图。
青南将灯盏托至青宫大覡跟前,照亮玄旸展示的木板,使上面的图案更为清晰,方便青宫大覡览阅。
冬日天冷,青宫大覡又患病惧风寒,若不最好的光照是太阳。
青宫大覡对着木板仔仔细细看了很久,并询问玄旸几个问题,得到的回答显然令他很满意,他看向青南,嘱咐:“覡鹭,你遣人去鹿畔,立即将垣周父子唤来。”
“是,我这便去。”青南领命。
他很清楚唤这对父子过来做什么,匆匆离去。
玄旸问:“这二人是?”
青宫大覡回:“羽邑最好的土匠,你说的方法,他们父子只要掌握技法,便能筑造。”
“方法是这个方法,到底有用没用,光只是言语,很难让人信服。可以让这对土匠父子先用这个方法筑造河堤,再以大水冲击河堤,测试效果。”与肃穆的青宫大覡独处一室,即便是其他巫覡也会显得拘谨,普通人更是诚惶诚恐,玄旸却很自在。
“不必,此法可行。”
青宫大覡放下手中的木板,抬起头,声音沉毅,他继续说:“玄旸,筑造西城墙之时,你必须亲身参与,教导众人,你能做到吗。”
“我会在羽邑待到明年开春,乐意效劳。”
“你需用心,事成,我将奖赏你。羽邑虽然僻陋,青宫也还有一两件好物,能酬谢远来相助的客人。”
“多谢。”玄旸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
青宫大覡的目光再次落在这个异乡人身上,在他对自己行岱夷礼时,那姿态,那神情,似曾相似,在玄旸身上,看到他舅父舒纪的影子。
那是个放浪不羁,游历四方,博学多闻的人,不过已经物故。
旧交不敌年岁,大多已作古。
青宫大覡轻抬了下手,示意下去吧。
病痛使久坐成为一种折磨,青宫大覡感到十分倦乏,他往后倚靠,望向窗外,不大的窗户,日后恐怕将成为他观察外界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