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有毒的鬯酒加热蒸发,便形成毒雾,只要身处室内,就无法避免吸入。
不,不是鬯酒。
这股甜腻味似曾相似,是紫牡枝。
青南以不易察觉的动作察看陶盆中的木炭,木炭中间有一个状如鸟蛋的物体,这东西燃烧得最是旺盛,并泛着幽蓝的光,应该就是此物在作祟,那股甜腻味便是从此处散发。
身处水泽,湖泊遍布,青宫巫觋会在夏日于室内点燃紫牡枝熏杀蚊虫,也只有擅长炮制药材的巫觋,才懂得从植物中提取精油,这个鸟蛋形状的物品,便是由紫牡枝的精油制作而成。
若只是燃烧几根紫牡枝,毒性微小,只有蚊虫会受到伤害,而在紧闭的空间里,加热提纯的紫牡枝精华,对人体的危害不容小觑。
虽有危害,但不致死,觋申再疯狂,也不至于想与我同归于尽。
青南可以中止通神仪式,揭穿对方的阴谋,或者装作没有察觉,让仪式继续下去。
思考中,青南已经将双臂从胸前放下,变换手势作祝,口颂祈语,身边人突然做出举动,觋申连眼皮都没抬,他紧闭嘴巴,屏住呼吸,仔细看可以观察到嘴巴微微鼓起,口中似乎含着何物。
应是一颗药丸,他口含紫牡枝的解药。
长长的袖子拂过腰际,高举过羽冠,青南起舞。
与神交接的神使有时缄默不语,有时会敲响鼓乐,有时会不知疲惫地跳舞,都是常态。
青南的动作流畅,舞步轻盈,倏然,衣袂掠过觋申的脸,对方只觉鼻子异常瘙痒,脸很快憋得发红,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有什么物体从他口中喷出。
刹那间,觋申露出恐惧的表情,惊慌失措,想低头寻找那物,早不知掉落在何处,又顾忌会引起对方猜疑,竭力掩饰,他心烦虑乱,竟没察觉在衣袂拂脸的瞬间,有齑粉状的东西,扑向他的口鼻。
衣袂再次携风,齑粉状的物质在觋申头上悬浮,纷纷坠落在他的羽冠上,粘附着羽毛。
如此昏暗的环境里难以察觉如此微小物质的存在,它们宛如尘埃,随着觋申的呼吸时而聚拢,时而散落。
青南衣袂下的手掌正握着一只破碎的小陶罐,小陶罐里的药粉早已尽数撒出。
仿佛看见两条互相喷溅毒液的毒蛇。
巫觋便是这样的人,阴险而可怖,睚眦必报。
我也是这样的人,青南在心中自嘲。
源自青宫的巫舞古老而神秘,令人目不暇接,当舞蹈结束,青南调整气息,手指紧扣手心,压抑住身体的不适,脸上做出与神成功交接的欣喜神态。
紫牡枝特有的甜腻味充斥周身,青南装作若无其事,再次将双手举至胸前作祝,不露一点痕迹,他有很好的定力和耐性,而且年轻健康。
你我同处一室,紫牡枝作用于我,也将作用于你。
而我洒出的毒粉,或多或少你总要吸入。
不多时,觋申的指尖开始出现细微的抖动,呼吸声显得沉重,有那么几次,他偷偷去瞥身侧的青南,想从脸上看到任何痛苦的迹象,眼神是那么急切。
见对方始终保持着通神的姿势,连眼睑都没有动过,仪态端正,神情专注,觋申越发感到焦虑。
他刚跳过舞,四肢跳跃时呼吸必然加速,身体应该吸入更多的毒雾才是啊。
难道紫牡枝对他无效?
遗失解药,自身因紫牡枝而反胃、恶心,甚至呼吸都感到费劲,这些令人不安的症状还在加剧,对毒物正在侵蚀身体的恐惧使觋申战栗,心律加速。
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从额头流下,浸湿觋申脸上的半张面具。
当他再次看向觋鹭,晕眩感强烈,而对方身板仍旧笔直,神态从容。
过去如此长时间。
为何他没有中毒反应?
觋申艰难地保持姿态,咬牙忍耐,陷入焦虑与恐慌。
门外出现了几条来回踱步的黑影,他们都是簇地祠庙的巫觋,这些身影显然也是焦躁不安。
仿佛无穷无尽的等待,最是难熬。
长时间身处有毒的密室,青南早就感到强烈不适,但内心没有恐惧。或许他的精神已化为和猛兽斗狠的毒蛇,直到对手露出败状,才会满足。
瞥眼冷汗直流,身形摇晃的觋申,青南结束这场无声的凶险对决。
自己再待下去恐怕要露出马脚,意识都将丧失。
青南淡定地结束通神仪式,迈着坚定,带有迷惑性的步伐走下台阶。
冷汗渗透觋申的面具,聚集在无遮挡的下巴,不停地往下淌,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栗,他吃力抬起头,目送青南离去,双目因惊愕而圆睁。
青南推开门,走到室外,一众守在外面的巫觋见他出来,显然都受到极大的惊吓,愣在原地。
好一会儿,他们才回过神来,慌忙地朝门内挤去,一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