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一抬头,便看见叶福儿站在自己面前,嘴巴一张一合。她尖叫一声,推开丫鬟,跑了出去。迎面撞来的每一张脸都是叶福儿,胡氏逃无可逃,她捂着脸尖叫着跪在地上。几个下人抓住她手腕,将她按在地上,胡氏看到无数张叶福儿的脸弯起了唇角,织成一张密网,一点点将她蚕食。
从此,她的生活将每一天如炼狱。
雨越下越大,江上泛起了冷雾,平安村模糊在雨水中,最终看不见了。船夫冒雨站在船头,木浆泼开水浪,船舱随之轻晃。君稚搓搓胳膊,哆嗦道:“真冷,怎么会这么冷?”
秦镇邪抱着猫,说:“要入秋了。”君稚看了眼猫,羡慕道:“还是猫兄命好,毛这么厚,就是大冬天也不用怕的。哎,恩人,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我不怕冷。”
君稚关心道:“恩人你还是捂着被子吧。你身上阴气重,又被鬼上了身,正是要注意的时候。不过,你看着确实没什么事,难道是因为你这宝物?话说,恩人你这宝物是哪来的啊?”
“我出生时一个老道士给的。”
“那肯定是个高人!这就是机缘啊,恩人!”君稚激动道,“那道士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给你这坠子,他是不是看你根骨奇特,想收你为徒?”
“要是这样,他早就该来找我了。”
“没准他是想等恩人你长大再说?”
秦镇邪冷冷道:“他可没有告诉我去哪里找他。”
“这不是有这坠子在吗?高人的洞府哪是能随便说的。我猜他当时看中你了,但出于什么原因不好马上带走你,就留下了这坠子做信物。”君稚拍着胸脯道,“恩人你放心,我虽然看不出什么门道,但我师傅肯定看得出。等一到嘉禾我就带你去见他,保证你不会错过这机缘!”
君稚信誓旦旦斩钉截铁,秦镇邪却压根不信。他不觉得那坠子是宝物,反觉得这东西太重了,太烫了,挂在手上像一块烙铁。
天色渐暗,暮色四合,君稚去船舱睡了,连黑猫都睡了,江面上只剩下欸乃水声。秦镇邪静静望着江面,丝毫没有要睡的意思。最后,连船夫都来劝他了,他才进了船舱。
可他没有合上眼睛,而是望着幽幽的黑暗,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那枚莲花坠。不知为何,似乎这样他就能暂时忘却那深埋江底的怒火,获得一瞬的安宁。后半夜,他终于闭上了眼,然后,他看到了鲁泰,看到了鲁宅高高的围墙。
他一低头,看到了一双不属于自己的、娇小的手。
这是梦,是叶福儿残留在他身体里的记忆。君稚听到的只是他的讲述,秦镇邪却在那短短几个时辰内走过了叶福儿的一生。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他无法说话,无法行动,无法醒来,他只能看着“叶福儿”一遍遍走过绝望和耻辱,直至死亡,然后在溺死的瞬间醒来,生死悲欢归于寂然,唯有那深切的愤恨刻骨铭心。
可这一次,不知为何,他不在水底。尽管四周是一样的阴冷,一样的黑暗,可脚下坚实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水底。
那么,这究竟是哪儿呢?
秦镇邪站了起来,向前走去。他每走一步,就长大一点,直到那稚嫩的双手变得修长,窄窄的肩膀变宽变厚。奇怪,他看起来好像比现在还大一些。忽然,他闻到了血腥味。他的心猛然一跳,脚下意识地动了起来。他大步向前跑去,那样急切,那样不安。他突然刹住脚,浓烈的血腥味灌进鼻腔,他伸出手,抓住了一截滑溜溜、冰凉凉的袖子。
随后,他听到了一声轻笑。
“哎呦,我没事,我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