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活下来了,谁也不会死去。
卞逆慈醒来时,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她怎么会看见自己闺房的床顶呢?这帐子她有二十年不见了,可一看到,却还是马上就能认出来。难道阴曹地府还会体贴死人吗?卞逆慈动了一下,双腿立即传来了锥心的疼痛。她不禁发出了一声呻吟。
她还活着。
是谁把她带回来的?卞逆慈尚来不及思考,耳边便炸开一声喜悦的欢呼:“师傅,师傅醒了!”
是守真?
接着,一大群人呼啦啦涌了过来。卞中流、卞高、沈紫蝶、卞三秋、瞿依依,她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人,卞家所有的人。沈紫蝶一把搂住她,喜极而泣,瞿依依依靠在卞三秋怀中,哭得梨花带雨,卞三秋眼眶也红了,卞高站在床边望着她,卞中流也看着她。他们都看着她,像要把她的脸刻在心里似的。
她茫然地感受着沈紫蝶的怀抱,她已经二十年不曾感受到这样温暖的拥抱了。突然,她急声道:“那红煞鬼——”
“她死了!”卞三秋大声道,“师傅,你放心吧,老秦用九天阙符杀了那女鬼!”
“可她是红煞——”
卞高道:“就算是红煞鬼,挨了那九天阙符也要去半条命。你放心,短时间内,她不会再来了。”
“再来,就再打。”卞中流沉声道,“她将我孙女害成这样,我非要找出她的老坟不可。”
“那秦镇邪呢?他也去野道沟了!”
“老秦受了些伤,但没有性命之忧,行动也自如。等会我就喊他来看你。”
卞逆慈这才长松一口气。她仍有些恍惚,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竟有些不适应。
卞高道:“秦少侠于我们有大恩,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时,瞿依依上前感激道:“姑姐,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早就没命了。”
“你就是瞿依依?”卞逆慈一愣,随即道,“没事,我是修道之人,这是我该做的。”
瞿依依摇摇头,忍泪道:“姑姐,要不是你的纸人找到了我,被那红煞鬼抓走的就是我了。你是替我受苦的,这份恩情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
“啊”卞逆慈有些局促,僵硬道,“没事的。”
不知为何,看到周围人关切的表情她不仅不觉得开心,反而感到一阵阵不适。没一会,秦镇邪来了。看到他那急匆匆的样子,卞逆慈不禁有些惊讶。
“卞道长,您终于醒了。”秦镇邪高兴道,“太好了。”
卞逆慈一愣,也笑了:“是的,太好了。”
她忙跟秦镇邪聊起了天,可卞中流一直盯着她,卞逆慈浑身不适,索性托言休息请所有人出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卞家人天天光临这间小屋。若是别的人也罢了,卞中流已经七十高龄,却还天天来这看她,可两人相对时,却往往无言。看着老人费尽心机寻找话题的模样,卞逆慈苦笑道:“您没有必要这样。我救少夫人不是为了你们,但凡有良心的人看到一个弱女子遇到这种事都会出手相助,你们不用把我当大恩人似的供着。”
卞中流呆了,干巴巴地说:“顺慈,祖父只是想关心你。”
“你?关心我?”卞逆慈失笑,摇头道,“祖父,别勉强了,你并不喜欢我。”
“你怎么会这样想?”
“您不是觉得我没有继承您的天赋,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与三秋那样的天才相比吗。”
老人颤声道:“我从未那样说过。”
卞逆慈已不会为这样的谎言生气或失望了。她直视着卞中流,平静地质问道:“您当初不是让母亲再生一个孩子吗?”
“什么”卞高惊觉,“你你听到了?”
“是。”卞逆慈点头,声音还是有些发冷,“我听到你说我没有天赋,还说我终究是要嫁人的,让我母亲再生一个孩子。”
卞中流沉默了,好一会,他苦涩地说:“是,我是那样跟你母亲说过,但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卞逆慈本不想生气的,可听到这,还是憋不住心中的火,她冷笑一声,“我真想不到您是这样想的。”
“我那时以为,这样做你能快乐些。”
卞逆慈皱眉道:“什么?”
“我害怕学符会毁了你。”卞中流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沉重地说,“每次我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顺慈,你知道祖父为什么三十六岁后不再画符吗?因为那一年我终于认识到,我不是天才,而只是个中人,我穷尽一生能到达的高度不过是那些惊才艳艳之人的脚底。当我看到你因为练习画符而晕倒时,我害怕你将步我的后尘。我不后悔自己在三十六岁时终结了符修之路,后半生都在病痛中度过,可你,你那时还那么年轻,我不希望你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卞逆慈震惊道:“您在说什么?您怎么可能是中人之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