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噩耗将孟琅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强压着心中的惊恐找岳度时探听消息,却得知,北边那伙新匪的头子姓黄,是个为了逃避兵役杀了自己主子的佃农。他在当地纠结了一大批人,自号黄天将军,现下势力正迅速膨胀。
这么说,害他弟弟陷入绝境的竟是他?因为他征兵征得太紧,太过,使原本不会反的人也起来造反了!孟琅整整一天都在四处打探消息,但直到傍晚,城门仍没有出现新的信使。晚上,孟瑗也知道了消息。她默默地哭了一会,说:“这信要给遥碧,我明天就给她。”
孟琅一夜未眠。他睡不着,他怎么能睡着?他空前地痛恨该死的长明人,倘若不是他们发动战争,大哥就不会死,乌池民也不会造反,孟琼也不会陷入险境!长明为什么要打仗?他们拥有的土地还不够多吗?孟琅枯坐一宿,焦虑无着,天才蒙蒙亮,他就去了相府。有什么消息,岳度时总是最先知道。
他在相府一件事都没干。他强迫自己去看那些公文,可那些黑漆漆的字却扭曲成一条条蚯蚓在他眼前爬动,很快,它们成了一条条的血,蜿蜒着爬下尸体孟琅没有吃午饭,从昨天收到信开始,他一顿饭都吃不下。
他想到了大哥,恍惚间,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变成了孟琼。要是信使下午没来,他恐怕都要急疯了。
然而,信使带来的不能算是好消息。孟琼仍在生死线上徘徊,他必须去看看他,他怕自己不去会见不到弟弟最后一面
幸好,孟琅多虑了。他抵达乌池时,孟琼已能起来走路。这家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当孟琅查看他的伤口时,他还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我中了七箭,可一箭都没射中要害!以前算命的说我有早夭之兆,真是放屁,我命硬得阎罗都收不走!只可惜钟青天跑了,没能把他头砍下来祭拜余兄!”
“你别乱动!”孟琅看着孟琼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心疼道,“你怎么也不知道躲一躲?哪有将军上去撞城门的?”
“身先士卒啊,只有这样余兄的兵才服我!”孟琼嘿嘿笑道,好奇地望着跟在孟琅旁边的冬子,“二哥,这是谁?”
“我是二公子收的护卫。”冬子赞叹地盯着孟琼身上那些伤,“三公子,你可真是条汉子!”
“这话我爱听!二哥,你们什么时候去打钟青天?”
“闻中尉计划先整顿两日”
“可不能耽误太晚了!”孟琼披起衣服往外走,心急火燎地说,“我去找他谈谈!”
“你的斗篷——外面还下着雪呢!”孟琅抓起斗篷赶上去,天地间碎雪纷纷,城中一片宁静,街上几乎一个行人也没有。孟琅有些奇怪,问:“这座城里原本的人呢?”
“要么死了,要么跑了。”孟琼嫌恶地说,“我打进来前,一直在想钟青天怎么能坚持这么久——这么一座小城里能有多少粮食?打进来后我才知道,他们把老人和小孩都吃了。他娘的,要不是这两天一直在下雪,你进来时看到的就该是一座坟场了!”
孟琅一惊,半晌才说:“怎么能吃人呢?”
冬子插嘴道:“人肉和猪肉不都是肉?没吃的了就只能这样呗。这么看来,三公子你们就算不攻城,这些家伙也撑不了多久了。”
“还没完呢,我一定得亲自抓到钟青天!”孟琼风风火火闯进闻傲远屋里。闻傲远年约四十,长得虎背熊腰,威风凛凛,眼下卧着两块横肉,就如两头石狮子趴伏在冰冷的嘴角旁。孟琼跟他相比,简直是只瘦猴子了。此刻,他正神色不善地望着孟琼。
孟琅刚要替孟琼赔礼道歉,就见后者一拳头捶上了闻傲远的胳膊,惊喜地大叫道:“闻老兄,你这胳膊真跟铁棒似的!要有你在我还扛木头作甚,直接让你一斧头把城门劈开就好!阿阳还好不?我的秘方有用吧?”
闻傲远盯着孟琼,缓缓地发出了响亮的笑声。
孟琅怀疑自己听错了——闻中尉居然笑了?
“孟老弟,你的方子可太有用了。阿阳现在是禁军中卫,这都多亏你了。”
孟琅听得云里雾里,就见二人言谈甚欢,迅速商定了行军计划。孟琼向闻中尉告辞后,孟琅才问:“你何时与闻中尉结识的?”
“我不是在朱营呆了一段时间嘛,正好他儿子是我手下。”孟琼吐舌道,“哥,那小子简直是个胭脂盒!娇滴滴得跟姑娘似的,手上磨出个茧子都能哭半天,我看得烦,就特别关照了他几天。这小子受不了,就央求他爹把他搞去别处,没想到他爹反拜托我好好练他,正好我那时候心烦得很,就使劲练他,现在嘛,他跟闻中尉简直一个样啦”
孟琅十分讶异。他没想到孟琼在朱营还有这番遭遇,不禁欣慰地说:“看来你在朱营颇有作为啊。”
“要不哪能有那么多人上书骂我呢?”孟琼耸耸肩,狡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