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有人做的太过了。”孟琅沉思着说,“需要提醒提醒他们。”
“那您头一个就得提醒岩太傅。”冬子撇嘴道,“他四处忙着给大王弄冰块呢。大夏天的,哪有冰块?”
“这是宫中惯例不过,现在许多惯例也都荒废了。”
“要我说,现在都这样了,还要什么惯例啊?就比方说那些跟在大王屁股后的公子哥儿们,有的都二十几了,还当侍读?我看他们就是不想去打仗!”冬子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沉了下来。
他犹豫片刻,说:“说到这,将军,长空在宫里是不是受欺负了?我之前似乎看见他身上有伤”
岳安民和文静留下了一个儿子,叫岳长空,今年刚满九岁。孟琅收这孩子做了义子,让他当了八王子的侍读。他这样做,一是希望同龄人的陪伴能稍微纾解岳长空的丧亲之痛,二是他无暇照看这孩子,又没有别人可以托付,干脆就让他同八王子一起生活起居了。
对这孩子,孟琅知之甚少。这孩子跟他父亲一点都不像,他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把一双黄眼睛藏在厚厚的头发下。孟琅进宫时偶尔会看见他,跟他打招呼,但这孩子总是扭身跑掉。就算孟琅接他回家住几天,他也只躲在屋里,或者在院子瞎玩。一旦听到孟琅的脚步声,他就跑掉。
对此,孟琅有些苦闷。他常常通过八王子旁敲侧听岳长空在宫里的状况,每次,八王子总要想好一会,然后懒洋洋地、有点不在乎地答道:“谁?您说他?哦,寡人想起来了,他嘛,他老是安安静静的。寡人不太喜欢他,但您不是要我照顾他吗?所以寡人经常喊他一起玩来着”
说到这,八王子总是顽皮地一笑,颇为得意地扬着脑袋说:“将军,我干的不错吧?”
但冬子说,岳长空身上有伤?他在宫中,怎么会受伤?
孟琅没有马上回答冬子,他思考了一会,问:“你什么时候看见长空受伤了?”
“就今天上午,您让我进宫去找闻大人的时候。长空那时候在给大王研墨呢,我瞧他的手”冬子皱起眉头,喃喃道,“好像不是在哪儿碰着了,指甲都裂开了。”
“你今天接长空回来吧。”孟琅说,“或许只是在哪里碰到了,你不要乱说。”
“当然。”冬子耸肩,“这要是让岳将军和文夫人手下那群兵听到还了得?非得把打人的吃了不可。”
这晚,岳长空回来了,可他缩在被窝里,不见孟琅。孟琅坐在他床边,轻轻唤道:“长空,长空,睡了?”
被窝里的孩子一动不动。要是往常,孟琅定会就此罢休。但今天不同。他想了想,说:“长空,你明天想去见你爹你娘吗?”
缩成一团的被子颤动了一下,紧接着,被子翻了过来,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冒出来,点点头。
“咱们是好久没去见他们啦。长空要不要给爹娘带点礼物?你爹你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脑袋又点了点。孟琅笑道:“那长空想带什么?”
小脑袋不动了。好一会,一个微弱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花。阿娘喜欢花。”
“是啊,你阿娘来的时候头上戴着朵白山茶呢。可现在没有山茶,要不,咱们给她带荷花吧?你娘喜欢荷花吗?”
“喜欢。”
“那咱们明天去采荷花吧?”孟琅摸摸岳长空的脑袋。小孩一下溜回被窝,好像被吓到似的。孟琅的手僵在半空,下一瞬,他轻柔地拍拍被窝,低声问:“长空,去不去给你娘采荷花?我知道城里有个地方,那里的荷花开得特别好。你娘一定喜欢。”
被窝动了一下。孟琅说:“你同意啦?那,长空,咱们拉钩?你可不能反悔呀,就算我明天很早叫你,也不能反悔哦。”
被子没有动静。孟琅耐心地等待着,终于,一只小手犹豫地从被子里探出来。
孟琅看到那手的一瞬间,心就沉了下来。
长空的手指上都是伤痕,指缝里脏兮兮的,塞着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更恐怖的是,他的半片指甲没了,粉红色的嫩肉,扎着孟琅的眼。
孟琅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根受伤的手指,勾着长空的小拇指,低低地说:“咱们明天去采荷花,约好了,不反悔。”
孟琅松开手,轻轻拍打着那团拱起的被子,动作很轻、很轻。
他喃喃地说:“长空啊,我今天陪你睡觉吧?知道吗,今天是鬼节呢?听说小鬼在这个晚上都会出来抓人,但义父是大人,不怕他们。今晚义父守着你,无论谁来欺负你义父都会赶走的。所以,长空啊,好好睡吧,好好睡吧”
他轻轻地拍着孩子。被窝里,小孩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终于,他睡着了。
孟琅的手停住了,他望着酣睡的孩子,在床边坐了很久、很久。
第164章 城乱(二)
次日, 孟琅带长空去御史大夫家里玩了一趟。御史大夫在屋里没管,出来时,就看到被剃了光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