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从那样高的地方掉下来,孟琅也没有死,因为斫雪在他落地之前救了他两次。这把忠心耿耿的剑试图用它单薄的身躯托起主人, 可丝毫不知配合的孟琅就像一根木头似的从剑上翻了下去。
斫雪锲而不舍地再捞了他一次——这次它刺破了孟琅的衣服, 试图把他“挂”在剑上, 然而那薄薄的布料无法承受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孟琅只在空中停留了一瞬, 布料便断了。这时,他几乎快落地了。
在斫雪的阻挠下他没有直接砸到地上,而是掉到一棵大树上, 被层层叠叠的树枝刮得破破烂烂,摔到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又滚下去, 掉进了一片棠棣丛中。他依旧维持着双手放在胸前的安睡姿态, 即使他骨头断折,头上的鲜血浸染过半张脸,将黑白分明的眼睛染成一片血红。
他体内的灵气在受伤的瞬间便开始活跃, 竭尽全力地愈合着他身上的伤口。
难怪剑仙要在自尽前先挖出自己的神格,神仙果真是不容易死的。孟琅忽然想到。此刻他的思维已经十分迟钝,好像他真要睡着了似的。浓密的树荫像一块翠绿的纱布盖在他身上, 阳光在树叶间跳跃, 好像一个个金色的小人。清凉的风微微吹着, 湿湿的泥土气息升腾, 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孟琅觉得很安宁。他闭上眼,开始专心致志地研究起如何剥离神格。
他试图将体内已经出现裂缝的那团小小光亮逼出去,但在行动的瞬间他便感到了锥心刺骨的疼痛。那疼痛令他骤然睁开双眼, 整个人几乎从地上弹起来。他吐出一口鲜血,瀑布似的汗水从脸上浇到脖子上。那种疼痛超越了他以往所受的任何一种痛苦, 他根本不知道会这么痛。
他眼前白光闪现,头顶浓密的树荫好似一个个晃动的黑影。孟琅喘着气,他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试图再次把神格逼出去,比之前更加剧烈的疼痛传来,就像有人把一千根一尺长的细针深深插进了你的骨缝,捅进了你的心脏似的。孟琅猛地抽了一口气,浑身痉挛了几下,好像一阵骤雨。
天啊,他得加把劲,他真不知道神仙要死原来这么困难。剑仙大人到底是怎么把神格逼出去的?孟琅深吸一口气,即使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也带着颤抖,他小心翼翼地聚拢那些灵气,太痛了,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孟琅最后试了一次——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像被一只拳头击中、击穿了,刹那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后鲜血从口中喷出,被归一修复过的神格没能挺住这一击,许多灵气从裂痕中溢出,飘散,好像一个个白色的精灵。但孟琅已经看不到这一切了。
他失去了意识。
如果孟琅再给自己的神格来那么一下,他兴许就彻底成功了。但当他意识苏醒时,他发现自己正浸在什么冰凉凉的东西里,身体轻盈,灵气充沛,风温柔地吹着,送来一阵阵花香。一片凉凉的花瓣落到他眼上,他睁开了眼眶,看到了澄澈的天光和雪白的繁花。这里是穹庐峰。
他回穹庐峰了?孟琅困惑地直起身,发现自己胸口插满了银针。难道是师傅救了他?可师傅怎么知道他在那里?孟琅从灵池中站了起来,愧疚地发现池中原本就稀薄的灵气更加稀薄了。师傅不该用灵池救他的。
就在这瞬间,池边突然拱起一个巨大的黑影,把孟琅吓了一跳。他还没反应过来,那黑影就跳进池子一把抱住了他。
“道长!!”那黑影哭叫着,把孟琅抱得死紧。孟琅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愣住了。“阿块?”他不敢置信地问。阿块怎么会在这里?他茫然地想着,看到斫雪一跃而起,在空中激动地乱舞,跟甩头发似的甩着那根长长的红穗。他还看到归一手执拂尘,盘腿坐在梨花树下,疲惫而严厉地望着他。
孟琅呆住了。他下意识把阿块往身后推,张皇地喊道:“师傅?”
师傅看见阿块了?那么,他肯定看出阿块是青煞——
归一站了起来。他直勾勾地盯着孟琅,一步步朝他走来。孟琅六神无主,语无伦次地说:“师傅,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我——”
“啪!”
归一打了他一巴掌。用拂尘打的,孟琅的头立刻甩到一边,脸也红了,一丝鲜血从他嘴角流下。“道长!”阿块着急地喊道,朝归一猛扑过去,却被拂尘捆了个严严实实,吊在了树上。阿块呜呜狂叫,深青色的煞气毫不掩饰地从身上涌出。孟琅脸色惨白,他望着归一说:“师傅,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是你藏了个青煞,还是你自寻死路?”归一气得胡子直颤,他红着眼吼道,“我叫你去死,你就真的去死?你是傻子吗?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喂狗了吗!你知道这东西把你带回来时你什么样吗?他娘的,你真想让我跟你送终吗!”
他又打了孟琅一掌。这一次用了灵气,孟琅直接被拍到了灵池边上。
“道长——道长!”伴随一声脆响,阿块撕开了拂尘,从树上掉了下来。他一拳打向归一,后者竟直接接住了那只拳头!磅礴的灵气与狂暴的阴气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