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琅低着头, 不言不语。归一沉默了一会, 又说:“是因为我说了剑仙的事?”
“不是。”
“那你就是一开始就想死了,也对,你本来就想死。你上山的时候就是个死样。”归一哼了一声, 愤愤地说,“五百年了, 还是这样你就不能有点长进?那些人死了,可你还活着,你活着啊!老天让你活着总有他的道理,你为什么就不能活着?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已经亲手埋葬了剑仙大人,我还要再亲手埋葬自己的徒弟吗!”
老人突然悲伤地大叫起来,孟琅听了,心里很难受。可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跪着。归一伤心至极地望着他,这一刻,他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老人。可是孟琅没有抬头,因此他看不到归一苍老的脸和心疼的眼神。
这时候,阿块问:“你自杀了?为什么?”
他语调里充满震惊。他以为孟琅是被人打成那样的,可现在,那老头说他是自己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为什么?道长,你为什么要死?”阿块恐慌地问,他也跪了下来,紧紧抓着孟琅。孟琅望着他,无法开口。无形的压力笼罩着他,使得他感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阿块听不到回答,更慌了。他说:“道长,你还没给我找头呢,你也还没送我入轮回呢。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不要死了,道长,你不要死行不行?对了,你要是死了我也死了,我们有契约,但是你说过没找到头前不会杀我,你说过的!”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空空的眼眶中涌出,划过他被阳光烤成棕褐色的脸颊。于是,那张褐色的脸上出现了一条条闪着亮光的泪痕。孟琅愣住了,他没有想到阿块会哭,他没有想到阿块会这么伤心。他用手轻轻拍着阿块的背,心情苦涩,再次感觉自己仿佛做错了。可他仍旧无法给出一句回答。
归一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看到这青煞这样伤心,他也颇感新奇。在他心中,青煞是十恶不赦的厉鬼,它邪恶,残忍,狡猾,奸诈,集天下所有最恶劣的品质于一身。但眼前这青煞居然为了一个注定要杀了他的人哭泣?难道它是跟他徒弟待久了,也被这傻小子传染了?
当他看到孟琅居然去拍那个青煞的背时,他不禁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源于孟琅反反复复地做出他认为毫无必要或不可理喻的行为。在他看来,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太心善,心善便容易心软,心软便容易动感情,便容易心喜心痛心动心伤进而生出心病。这是骨子里带的东西,改不了了。
“我给你当了五百年师傅,从没有对你要求过什么。”归一心灰意冷地说,“现在,为师只要你做一件事,那就是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你愿意下山就下山,愿意浪费灵气就浪费,但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折腾自己,你父母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是,师傅。”这次,孟琅回答了。他心里忽然放松下来了,因为归一说“为师”——他还是承认他这个徒弟的啊。
“你不死了吗?”阿块小声问,紧紧抓着孟琅的手,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子。归一见两人几乎都贴到一块了,不禁怒从中来,厉声道:“你给我离这青煞远点!”
阿块暴躁地吼道:“你乱叫什么!”
“你说我乱叫?你这不知礼数的东西”
归一握紧拂尘,阿块也站了起来,孟琅见两人又要打起来,赶紧拉住阿块,对归一道:“我让他先出去吧——”
“你敢放这青煞单独呆在外边?”归一凶巴巴地说,“过来!”
“你干什么?”阿块警惕地说。
“我要看看你们的生死契。”归一说,“过来!”
孟琅踌躇片刻,便拉着阿块过去了。他伸出手,归一一看见他掌心的纹路眉头便皱得老高,一道裹挟着灵气的声音立时冲进了孟琅的耳朵。
“你连反噬都没立上?这算什么生死契?他要是攻击你都用不着受伤,你信不信他能把你打残了打烂了关在什么地方自己逍遥去?你这猪脑子!”
孟琅弱声辩解:“只要我自杀他就没办法”
“别跟我提这个词儿!”归一怒气冲冲地说,拿指甲勾画着,孟琅掌心的纹路立刻变了。孟琅继续辩解:“如果我攻击手上的契印,他还是能受到伤害的。”
“妇人之仁。”归一抓住阿块的手往孟琅手心一拍,阿块额头上的印记便消失了,一道新的印记出现在他掌心。阿块忽然感到身体里有了什么奇妙的变化,好像有一根线钻了进去似的。
归一严厉地对阿块说:“我改了你们的契。从现在开始,不仅我这徒儿死了你会死,而且哪怕就算你只轻轻划了他一下也会受锥心之痛。”
这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如此吗?阿块疑惑地想,但他没有说出来。
“除此之外,只要我徒弟想,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