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洪水蔓延全城之前,一直往下挖,直到挖去厚实的土层,用火药炸开岩石,挖通了与东泉县地下河的通道。
也正因为如此,涌入城的洪水又有部分通过这几个大洞汇入了地下河,城中的水位始终维持在一个不高不低的状态,没有把佛塔也淹了。
齐净远留在城墙豁口处接引众人的中年男子自称阿虎,念叨了一通“齐大人”的好处,满脸都是崇敬之色。
前去佛塔的路上,依旧要经过一片洪水,谢桐眺着不远处残破的屋顶,忽然问:
“东泉县府的官员呢?”
阿虎一愣,脸上显出一种欲言又止的神色,支吾道:“圣、圣上,这事还是等您见了齐大人,再问他吧,草民也不是很清楚。”
谢桐很轻地蹙了下眉,又恢复如常。
天色已经渐晚,加上雨势不停,早早地就已经视线模糊。
谢桐不欲再多问拖延时间,于是登上阿虎带来的简易竹筏,与闻端、关蒙二人往佛塔而去。
竹筏行了约莫半柱香功夫,谢桐再一抬眼时,不远处一片热闹的灯火就撞入眼帘中。
雨幕下,七层的佛塔高高伫立在矮山之上,每一层都明亮如昼,遥遥望过去,简直就如黑夜中的灼灼华灯,指引着每一个流离失所之人前往,驱逐了恐慌和不安,令人不自觉地平静下来。
塔身下,也有不少灯笼光在雨中飘摇,隐隐还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嘈杂人声。
阿虎摇着简易的浆,高兴道:“圣上,我们到了!”
*
谢桐等人刚刚踏上土地,附近在雨棚下或站或坐的百姓就纷纷朝他们投来注视的视线。
阿虎谨记先前罗太监的叮嘱,不敢贸然张扬谢桐和闻端的身份,于是压低了嗓音道:
“我……草民现在就去请齐大人过来,圣上您稍等!”
说完,他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谢桐往前走了几步,正想偏过脸与闻端说话,余光突然瞥见什么,怔了一下,重新把视线移过去,定睛一看。
——十几尊大大小小的金身佛像,就被人随意堆叠放在泥地上,甚至连个雨棚也没遮,金身上都是混杂着泥土的雨水横流。
谢桐:“……”
齐净远,把佛塔里的佛像全搬出来,丢在外面了?!
旁边的人群来来往往,像是已经习以为常似的,偶有几个驻足的,双手合十给泥地上的佛像作揖,又很快离开了。
谢桐瞪着地上的佛像片刻,忍不住开口问:“这是谁的主意?”
“当然是臣的主意。”
一个清凌凌又带笑的嗓音自远而近地响起,一行人转头看去,就见一青年男子穿着简单的灰布衣物,乌黑长发用粗糙的布条束起,随着他走动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生动又张扬。
他快步走到谢桐几人跟前,抬手行了一礼,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
“臣齐净远,见过圣上、闻太傅。”
“免礼。”
谢桐发现齐净远比起从前,像是黑了一些,但周身的气质一如往昔,看来在此地也过得如鱼得水。
既然见到人了,谢桐就忍不住抬了抬下巴,示意齐净远看那些放在地上的金身佛像:“这是怎么回事?”
齐净远扭头一看,漫不经心道:“那个啊,城中人口太多,佛塔里不够住,于是就把佛像搬出来腾位置了。”
众人:“……”
“我佛慈悲,东泉县遭水患天灾,相信佛祖也不会怪罪我们的。”
齐净远朝着谢桐眨了眨眼,毫不掩饰神色中的得意。
“……”谢桐无话可说,道:“寻个地方歇下,朕想听听这段时间东泉县都发生了什么。”
“臣遵旨。”
齐净远一礼后,瞥了眼谢桐身后,忽然毫不顾忌身份地径直上前,一把抓起了谢桐的手腕,语带笑意道:“殿下,请随臣来吧。”
“好久没见殿下您了,这回可得好好叙一叙旧,臣有满肚子的话要和您说。”
谢桐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罗太监率先憋不住了:“齐大人,圣上已于上月即位,您应该称‘圣上’而非‘太子殿下’了。”
齐净远挑了下眉,干脆利落地请罪:“是臣之过,圣上登基那日,臣正快马赶往东泉县途中,没能亲眼目睹。如今月余未见圣上,倒是不小心喊错了。”
“圣上,”齐净远偏过脸,笑盈盈地瞅着谢桐看,还问:“不会怪罪微臣这点小过错的吧?”
谢桐对他一贯不着调的性格已经习惯了,装模作样地唔了一声:“这礼节问题嘛……”
“帝王尊称岂容冒犯。”
谢桐身后忽然响起另一个熟悉的嗓音,闻端冷冷淡淡地开了口,平静道:“齐侍郎,且慢。”
齐净远脚步一顿,就牵着谢桐手的姿势,回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