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净远像是有些意外,转眼去看谢桐:“但今日既然……”
“行了。”
谢桐直接打断他的话,嗓音平静:“朕在这站得乏了,先进佛塔吧。”
齐净远及时止了话头,应道:“是。”
闻端看着谢桐毫不留恋地转过身,跟着齐净远离去。
自他的那句答话后,谢桐就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罗太监见关蒙跟着谢桐远去,于是又靠到闻端身边,躬身询问:“太傅,咱们也跟上去吧?”
闻端立在原地,安静了许久。
“太傅?”罗太监看他久久不动,于是疑惑地再次喊了一声。
凉风细雨中,闻端垂首,伸出左手,指尖很轻地抚过右侧袍袖处的断口。
在对岸登船之前,谢桐用一把贴身小刀,把他沾了泥的袖口给削了。
那时候,闻端曾想起一个有名的典故,想说与谢桐听,或许会在那人秀丽的面容上瞧见惊愕的神情,很有意思。
但现在,这个有趣的典故,应该是没有机会再说出来了。
*
佛塔里燃着木炭,热烘烘的,谢桐一进去,身上萦绕不去的寒气和湿意就被驱逐了大半,让人心生舒适。
齐净远让人在第七层清理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单独留给谢桐等人歇息。
“这里能看见整个东泉县主城的模样。”
齐净远带着谢桐走到塔上小小的窗子上,望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夜色,叹了一口气:“不过今天太晚了,看不清,等明天一早再给你讲讲吧。”
面对谢桐,齐净远全然没有面对君王的紧张束缚感,态度随意得一如当年谢桐还是太子时。
罗太监等人还在佛塔的底下几层与避难的百姓交谈,现在第七层只有谢桐和齐净远两人,齐净远索性省了敬语,道:
“你既然都成了圣上,也不早点拨些人马过来东泉县支援,我这小身板差点就交代在洪水里了。”
谢桐看起来心情欠佳,面无表情:“朕现今不是过来了。”
齐净远不在意他冷淡的语气,继续道:“我朝自开国以来,从未有哪位天子为小小水患御驾亲至的先例,你在想什么?”
齐净远顿了顿,忽而玩笑般问:“不会是为了救我,所以才过来的吧,圣上?”
谢桐蹙眉:“你想得美。”
“东泉水患蔓延,百姓伤亡不少,朕为此事前来有何不可?”
谢桐走到塔的窗口前,抬眼望出去,塔下围着一圈又一圈摇曳的火光——那是在仅剩的高地上躲避洪水的东泉县平民。
“朕既已登基,那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便都是朕的子民,洪水肆虐,百姓有难,朕应与他们站在一起,而不是像工部那群废物一样龟缩在皇城里,安然无恙地当他们的官老爷。”
“何况朕来此,也有其他的考量,但此时提出还为时尚早。”
谢桐说这些话时,语气十分寻常,像是在谈论一些煮茶摘花的琐事。
齐净远站在他右侧,定定看着谢桐,良久后,低头轻笑了一声,自哂道:“圣上仁心深厚,臣自愧不如。”
谢桐这才想起问他:“你又是为何主动请缨,过来东泉县治水?”
“要知道,”谢桐沉声说:“水患治不好,你这顶官帽可是会保不住的。”
齐净远颔首:“臣明白。”
“但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呢?”
他掸了掸衣袍上沾的泥水,笑容带着些许意味深长:“臣的性格,圣上又不是不知晓,能坐到今日这个位置,若是凭着踏踏实实地干事,可做不到。”
谢桐将目光从塔窗上移开,落在齐净远面上,嗓音冷静:“你想借着治水之功,一举夺得工部尚书之位?”
齐净远不偏不倚地注视着谢桐,一笑:“是。”
“工部尚书刘黔软弱无能,碰上百年一遇的洪灾必会自乱阵脚,届时背上大罪,这尚书的位子,自然也就空出来了。”
谢桐沉默不语。
齐净远的判断准得可怕,刘黔确实因为水患一事丢了官职,而工部尚书的位置空悬,齐净远若是表现出色,有极大的可能将此官职收入囊中。
但前提是——
“你怎么确定闻端会同意?”谢桐淡淡问。
齐净远摇了摇头:“刘黔并不是闻太傅的人,是先帝在位时的旧臣,就凭这点,我就敢断定,闻太傅必然想除去刘黔。”
“我与闻太傅,利益各取罢了。”
他笑道:“我取代刘黔的位置,当一个听话的闻党;闻太傅除去一个心腹之患,将朝廷上的人洗得再干净些。”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齐净远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副简版的地图,谢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