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闻端的嗓音仍然温和:“臣说的,对吗?”
谢桐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儿。
“是。”在这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谢桐索性也不再遮掩,大方承认了:“太傅,朕对你有所忌惮,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即使你今日在朕面前跪了,那又如何。”
谢桐淡淡道:“只要你一日不在朝上、不在众臣面前对朕跪,那今日这番举动,不过就是哄朕开心,并无实际益处。”
听见谢桐的话,闻端竟然唇角勾起,笑了一下。
“圣上心里想什么,臣其实明白。”他半点不恼,不疾不徐道:“但圣上的要求,恕臣不能做到。”
谢桐蜷起袍袖中的手指,语气冷冷地说:“你果真要对朕不敬吗?”
闻端却摇了摇头:“臣并非此意。”
“那你是何意?”
闻端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圣上,先帝登基之前是否为太子?登基后在位一共几年?期间政绩如何?”
谢桐愣了一下。
贸然评价前任帝王是大不敬,谢桐虽然对先帝感情不深,但仍对其有着基本的尊重,闻端突然问这些话,是为什么?
但看着闻端的墨眸,谢桐蹙了下眉,还是如实回答了:
“父皇排行第四,当年并不是太子……但当年的太子于宫中谋逆,朕的皇叔尽死于宫变,父皇才顺应天命登基。”
“父皇在位二十一年,期间轻徭役、薄赋税,将科举的文试武试分开,开了平民子弟也能科举的先河。与北境的匈奴打了三次大仗,后签订互通商路的和约,收复了北境丢失的六个小城。”
闻端慢慢点了点头,又问了谢桐另一个问题:“圣上觉得,先帝可是位明君?”
“……”谢桐说:“朕不能妄论父皇的功过,交由史书与后人评说就是。”
闻端:“看来,圣上是觉得,先帝算不上一代明君。”
谢桐抿唇,不说话。
“先帝于宫变中夺得皇位,登基时不过三十有二,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在位数年,也有不少功绩,但直至圣上你即位,大殷依旧天灾人祸不断,各地小股流亡势力作乱,匈奴年年违背和约骚扰我境平民。”
“暂且不论民间百姓如何看待,就连圣上你,都无法确定地说出,先帝是明君这个定论。”
闻端在塔内徐徐踱步,平淡道:“而圣上即位前,臣已经为你扫清了所有阻碍,只等你弱冠之年就可继承大统。”
“先帝历经万难,最后依旧耽于美色,将朝廷治理得一团乌烟瘴气。”
闻端停在谢桐面前,目光对视间,他问:
“那圣上又是如何觉得,自己这样从小就未得到正统皇储培养,依附着一个权臣顺风顺水得到皇位,不过二十岁就登基的年轻帝王,是可以将大殷治理好,成为青史留名的明君的呢?”
谢桐沉默了一刹那,很快又抬起眼:“朕不会是先皇那样的人。”
闻端颔首:“臣相信圣上。”
“但要成为明君,光有自信是远远不够的。”他缓慢道:“圣上历练不足,又何以能担起重任,何以令众朝臣信服?”
谢桐神色微动:“你是说……”
“圣上要当明君,先从夺回臣手中掌握的权力开始。”
闻端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俊美面容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低低道:
“圣上,要臣在众人面前对你行跪拜礼,靠的从来不是请求,而应该是命令。”
“臣也等着那一天,心甘情愿对圣上俯首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