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就是几个月前的那一面了。
彼时先帝驾崩发丧, 谢桐见到这位皇兄时, 只觉得他瘦了不少,人也黑了,因着年岁渐长, 脸上开始有了皱纹, 眼皮沉沉下垂着, 看上去没了当年的稳重亲切, 瞧着竟有几分阴鸷。
然而谢桐身为太子,忙着处理丧礼的各项细节, 没能抽出空来再与安昌王闲话两句。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便听闻安昌王已经回了西南。
为何突然无故要反?
都到这个时候了, 谢桐已经登基当了皇帝,安昌王此时夺位,名不正言不顺,容易落下个兄弟阋墙、千古罪人的名号。
若是想要这个位子,那当初先帝病逝时,就应该要有所动作。
谢桐隐隐觉得安昌王造反一事,与西南的疫病流传有关系。
甚至疫病的解决与那“预示梦”截然不同,连曲迁都提前来了京城,或许冥冥之中,这些事有着什么关联。
他原应沉下心来,好好思考一番,但谢桐现下无法做到。
——有一件更为急迫的事情,干扰了他的思绪。
“太傅染了疫病?”
谢桐站在御书房内,看着那守卫,嗓音压得极低,目色沉沉的:
“什么时候的事?不是已经有了可以防治的草药吗?怎么会突然染疾?人现下如何了?说清楚!”
罗太监取了水来,给那守卫润喉擦脸,因为焦急,手也忍不住发颤:“太傅大人怎样了?严不严重?”
守卫缓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
“闻太傅是九日前突然身体不适的,起先只是咳嗽,没想到过了一夜,就发了高热……那时候,医师们才诊断出是被传染了疫疾。”
“曲田县上下如今已无重病的百姓,太傅的病却来势汹汹,甚至咳起了血……”
谢桐心思急转,很快猜测到了原因——
有安昌王派去的奸细藏身在曲田县内,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潜入了闻端所在之地,将疫气传染给了他。
恰逢此时,安昌王反了。
闻端这一趟前去曲田,只带了医师、宫人和少部分的侍卫,如今深陷西南,可谓是危机重重。
谢桐垂在袍袖中的手很轻地发颤,随即用力掐了一把掌心,逼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乱,他心道。
谢桐了解闻端的性子,那个十九岁凭白身就能一手掌控朝廷的男人,从来不会贸然将自己处于险境,而没有留后手的。
闻端的势力肯定不止在明面上的这些,带去的人也不可能那样少,肯定会有暗卫护在身侧,不会轻易被安昌王挟持。
谢桐飞快地思考着,心中又不由得一滞,有个模糊的念头浮现出来。
——但是,万一呢?
万一闻端……并没有对安昌王有所提防呢?
人算千日终有疏漏,闻端的势力固然强大,但如今朝廷中尚且因为谢桐收权而暗地里混乱不休,闻端又是匆匆去的西南,如果他并没有来得及提前准备呢?
谢桐一颗心直往下沉。
不久前平静祥和的景象倏然被打碎,一刻钟前,他还在蹙眉思索为何闻端这次回信这样慢,难道是他关于生辰典礼的问题太难回答,需要反复斟酌……
当他还在寻思这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人,是否正陷在热疾中性命垂危,甚至或许——
谢桐猛然打断了自己的思绪,深呼吸。
“传朕的旨意,”
他听见自己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上的波澜:
“命兵部今日入夜前,备好讨伐反贼的军队,武官名单拟出来后就递到御书房。”
“罗公公,”他微微侧过脸,转向候在一旁的罗太监,淡淡道:“命人准备车马行礼,一切以轻便为主,朕明日便会带兵启程。”
罗太监张了张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谢桐接二连三地继续下令:
“御医署出一位院判和御医随朕同行,今日内收好要带的药材,妥善安排好京城内外的防治事宜,严禁让疫病流入宫中。”
“关蒙,”谢桐忽而又叫了个名字,看着从旁边现身而出的暗卫首领:“点三十名暗卫与朕前去,要身手够好的。”
“朕不在京中的这段时间,朝廷的一切事宜,交托简丞相处理。”
谢桐转身朝着书案后走去,取出了密柜中的兵符,头也不回道:
“现在就叫简如是进宫来见朕。”
*
日落星移,向来安静的皇宫中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一根根燃烧的火把将金殿前的砖石照得透亮,几名武官正骑着马,在广场中检阅队伍。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