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类都是怕死的生物。www.huangjinsg.me
产屋敷家的这位继承人更是怕死鬼中的怕死鬼。
受不得一点寒凉,经不住日光的暴晒,连好好地在庭院里散散步都做不到。和室里总是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垂着厚厚的御帘。
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是平安京的贵女们都会喜欢的类型,但是这张脸永远是苍白没有血色的,身形枯槁到几乎所有问诊过的医师都认为他活不到成年。
他怕死。
他非常的怕死。
这个年代死人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饥荒蔓延,疾病泛滥,平民缺乏粮食在饥饿里苦苦挣扎,最后不是活活饿死就是在疾病里撒手人寰,公卿贵族不会有挨饿受冻的困难,但是仍然面临病死的境地。
身体虚弱的母亲生下他没几年就撒手人寰,死亡的诅咒似乎从母亲的腹中开始便对他纠缠不休,生下来,孩童,少年,宛若困住蝴蝶的蜘蛛丝,一圈一圈地纠缠,勒住呼吸的咽喉,勒住流淌血液的脉络,不断勒紧,知道呼吸停止,血液凝固,心脏不在跳动。
他怕死,他渴望长长久久永不停歇地活着,并且他愿意为这个愿望付出所有行动。
他不断地向外发出呼救,不断地寻求可以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的医师。
他的父亲为他去求助麻仓叶王,那个可恶的阴阳师却不屑一顾,玩笑似的把一个小丫头送了过来。
得到的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房间里有他看不到的东西,并且那东西从某个时候开始,日日夜夜在折磨他,每时每刻都在把他推向死亡的深渊。
那个盲眼的女孩能看到他看不到的那东西。
风一样闯进来,风一样跑出去,带走了那东西。
侍女哭哭啼啼的声音让他心情烦躁到想要杀人。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能活着,凭什么是他就这么死去?
“给我闭嘴!”
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掐在了哭泣的侍女的脖子。
疾病缠身的贵公子,力气却意外地大,不敢反抗的侍女被迫高高抬起了下颌,宛若一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白鹅,掐着脖子的手不断收紧,皮肤底下的血脉发出痛苦的哀嚎,吸入肺部的空气变得稀薄。
曾经儒雅的面孔仿佛一张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薄纸,底下的脸面目狰狞地让人手脚发凉,目光凶狠得仿佛淬了毒的匕首。
没有人敢上前帮她。
周围的侍女跪倒了一大片,匍匐在地宛若瑟瑟发抖的兔子,掌握她们生死的却是一个据说活不过成年的病秧子。
只要他一句话,这些身体健康的人就会死。
猩甜的味道涌上了咽喉,小蛇一样的经络暴起,蠕动,翻涌的铁锈味越发地浓重,他咬牙切齿宛若磨牙吮血的野兽。
“凭什么你们可以如此自在地活着?”他咬牙切齿地说。
凭什么他要遭这样的罪?
脸上的伤口翻出狰狞的皮肉,猩红的血液顺着脸庞滑落,地板上炸开深色的水花。被他掐在手里的侍女仿佛一只被开膛破肚的兔子。
“我是不是来得早了?”
掐住侍女脖子的双手顿住了,收紧的手指戛然而止。
语气轻快又活泼,从外面折返回来的小姑娘站在背后。
沸腾的蝉鸣宛若一把钝刀,一下一下挂在耳膜,太阳穴一阵阵地开始抽痛。
冷风卷着细碎的雪花从御帘的间隙渗进了和室里,火盆里的煤炭哔啵一声炸出了一个火星。
额角的青筋一下一下地蠕动着。
那个药师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风轻云淡,不惊慌,也不生气,无论他如何质问,对方姿态依旧从容闲适,宛若在喝茶,猩甜的气息翻涌上了咽喉,他顺应了自己的本能,暴怒地揪起那个药师的衣领,把人从坐垫上拎了起来,浑身上下翻涌着怒火,就宛若那天掐住侍女的脖子一样凶狠。www.bolanshuji.me
切药材的刀,位置得当的话,一样可以置人于死地。
就像那个医师。
“我是不是来得早了?”
即将砍下去的刀停顿在了半空中。
◆◆◆◆◆
八卦的力量是无穷的,八卦的人是无处不在的。
阴阳寮里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喜欢谈八卦来打发时间的人多了去,即便是驱魔除灵的阴阳师也无法违背人类吃瓜的天性。
最近一段时间,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传闻就是产屋敷家的继承人。
常年卧病在床的病秧子身体突然好了起来。
言谈举止儒雅亲切,即便常年在家养病,也不影响他见多识广,歌会上随口就来的俳句,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圣上的赞誉。
哪家的贵女对他一见钟情,哪家想要跟他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