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侥幸不死,到了年岁,她一个连嫁妆都没有的商贾之女能被许给什么样的人家呢?
这个念头往日里从没想过,但在今晚却被那几片杏花激荡的,冰冷的全砸在了沈明珠心口上。忽的,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在谢府这五年,她学会的东西足以支撑她后半生的寂寥,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往后可以回想的美好,她沈明珠本就一无所有,现在已经够好了。
她要学着知足。
也要学着,彻底放下。
新的一日天气好,难怪昨夜星子那般亮堂,丫鬟采荷早早的就收拾好了房间,看着自家小姐在小院里头的石桌上摆弄着那支桃花插瓶。
沈明珠小心的剪掉一些多余的枝丫,好叫这支桃花在瓶子里能安然开放。
外头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听到了有人喊少爷来了。
抿了抿唇,沈明珠没有起身依旧坐着,等到人到了跟前,这才起身迎接。
完全符合规矩,没有一丝僭越,却也格外的不热络,谢清霖看了眼这个小院,他犹记得不过是上次来的时候,眼前这人还依旧是小跑着兴奋去迎他,先唤他一声表兄,而后······
“兄长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面上带了点规矩的笑,沈明珠看着眼前长身鹤立的兄长,心中却没有了往日里的波澜,她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那几片杏花瓣足以让她学会如何再面对眼前这人。
谢清霖回礼后,看着她那客气规矩却又格外疏离的脸,来时琢磨再三想着的那些道歉的话,却又忽而说不出口了。
他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桌上那支桃花,神色微微放松下来,这插花的手艺还曾是他教过的,不由得开了口道:“春日里用桃花来插花,倒是多了些合时节的雅致。”
沈明珠愣了愣,往日里他是不喜欢这些春花的,譬如杏花、桃花,现在竟也开始爱屋及乌了吗?她随口回道:“上次倒是忘了问,正好先下兄长来了正好一起问了吧。”
“这支乃是在兴国寺中偶遇长乐公主所赐,她似是于兄长熟识,要我来问兄长她的故事。”
果然,她问的人还是自己。
莫名的谢清霖觉得一阵舒爽,却又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他开口道:“长乐公主乃是当今圣人同皇后的幼女,自幼承欢膝下,去年许给了镇国将军的长子赵奕武。”
似乎有些顾忌,他神色有些不自在,却仍旧说道:“两月前,此人被发现在烟柳花巷中得了急症,去了。”
这话简洁明了,却又带出了许多的信息来,叫沈明珠不由得有些错愕,她以前从未曾接触这些事,但却天资聪明,在这种事情上却是一点就透。
“原是如此,”她轻皱了下眉头,倒是知道了这几句话里头的一些玄机,也没有再多问,反倒是叫谢清霖有些诧异。
想了想,如今父亲已认下她作为谢侯府的义女,日后定然是要开始外出应酬了,自然要给她讲一下当今京城里头的局势了,谢清霖这般想着,刚要开口讲,却被外面小厮松墨的声音打断了。
“少爷,江探花郎来寻您了,在正厅等候了。”
这人委实来的是时候,谢清霖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尤其是在听到沈明珠开口之后,更是极为不悦。
听得前几日那个提点她桑林之事的江表兄来了,沈明珠正好也想看他许诺过要带来的那几本志怪故事了,脱口而出道:“江表兄可是带着书来的?”
刚刚还在思量如今沈明珠行事越来越有章法,哪料想转头她又露出这样期待又天真的神色,盼着有人给她带书来看。
果然还是缺少些历练,迎着她期待的眸子,谢清霖严肃道:“到底江世兄算外男,一会我替你去拿了那几本书,晚些时候你去我书房拿罢。”
沈明珠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这事是她自己糊涂了,未出阁的女子哪能没由来的拿别人的礼物呢,尴尬的点了点头,露出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娇憨来。
“多谢兄长提点。”
谢清霖听着她略带尴尬的腔调,看着她这些日子难得露出往日熟悉得神色,心中却十分欣慰。
如此这般,才算得上是越发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