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采薇接过账本,略微翻了翻,皱着眉道:“父亲,女儿都已经跟你说过多次了,咱们家纵是有再多钱,也改不了低贱的本质,咱们府里也须得把调性提上来。”
陶富贵背着手站那儿:“为父这不是只会搞钱嘛。”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符秀兰便赶紧推着陶富贵出去。
“你就别讨女儿烦心了,一边儿待着去。”
鸠无院里好容易平静了半晌,陶采薇倚在窗畔,注意到几上摆着的精致梅花状糕点,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子冷润香气,胃口本就不好的她此时竟忍不住拿了一块尝起来。
却是入口盈香,缕缕甜丝。
“这是厨房何时做的。”
安青给她倒了点茶:“这是崔波做的,名叫冷梅糕,奴婢也从没听过这糕点呢,想是他祖传的配方吧。”
陶采薇拢起雪白大氅,推开许久未开的房门。
安青连忙给她打上伞:“外头零星还在飘着雪,姑娘当心着了凉。”
她踱步到崔波住的院子里,他倒悠哉,坐在茶台后头,热气氤氲,雾气后眉眼如画。
她缓步走过去落座,崔鸿雪为她捧过茶来,她便连同端着茶杯的手一并握住:“你手怎这般凉?”
他抽回手:“冬日手凉是常事,我比不得小姐金尊玉贵,时常可以捧着手炉。”
她饮尽这杯茶,忽然想到一个可以形容崔波的字——淡。
仔细一看,他眉眼也淡,肤色也淡,身影也淡,隐在烟雾后头像是要消失了一般。
待人也淡。
“谢谢你给我做的冷梅糕,很好吃。”
那人并不抬头,自顾自侍弄着茶台上的玩意儿。
“不用谢,我是你的仆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若你真心在做我的仆人,就不会以‘我’自称了。”数不清还有多少他不守礼的时候,多是随他心意罢了。
崔鸿雪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倒是他还没转变过身份来,垂头道:“是小的不对,小的悉听教诲。”
“你倒是能屈能伸,随俗浮沉,我偏不要你这么说话,你就还按以前的方式便好。”嘴上从了她,心上却没有,她一面想试探他身上究竟还有多少傲骨,一面那晚捧茶的画面又扎得她心疼。
“都听你的。”
他抬头看她脸色,嘴唇尚还不见血色,脸颊上的肉还不像以前那么生动。
“你该回去休息了。”
他坐在台后,纹丝不动,嘴上这是在赶客。
陶采薇咳了两声,抬手招呼安青过来听命:“我不问府中事已久,你现在把所有人都叫来,我要训话。”
“是。”
“崔波奉茶。”
她撑着一口气起来,敛容屏气,声音不复病弱时的婉转轻柔,而是抑扬顿挫。
眼下人都到齐,丫鬟婆子小厮们列队站齐,不免又有些交头接耳的。
崔鸿雪捧茶侍立,陶采薇接过茶,并不看他,只一下又一下的撇着茶杯盖,底下人听她一直不开口说话,那茶杯碰撞的声音规律地响起,一时间众人皆敛声屏气,不敢喧哗。
众人皆肃手站立了好一会儿,直到有年纪大的婆子腿开始打颤了,陶采薇往身后软垫子上一靠,一双眼凌厉扫过在场所有人,又将安青捧的花名册拿过来。
“安青点名。”
崔鸿雪此时自是敛眉站立在她身侧,做足了一个隐形人该有的样子。
陶采薇身子无力,靠在垫子上也难以支撑,眼看着就要滑落下去,崔鸿雪默默站到她身后,伸手抵住了她的背。
那柔弱无骨的身躯借着力全靠在他手掌上,他手心是一片丰腴。
尽管病了多日,身上那肉倒是一两也没掉,反而被养得更圆润了些。
陶采薇心想他看着瘦削,倒是有力。
安青点完名,有几个没来的,陶采薇也不多问,直接罚了这一个月的例银。
底下人暗道幸好自己来了。
“眼下正值年节,我们府上自然是要大办一场的,事多繁杂,明日起,所有人须在卯正二刻准时过来点卯,无论大小事,都必须按照时辰规矩来办,专人专职,若有哪件事没办好的,我只问专职的那个人,到时候可别赖我不顾情面了。”
一番耳提面命下来,众人皆散。
底下正有几个老妈子,仗着自己在府里待的时间长,心里有些不服呢。
私底下说什么话都是有的。
“说句不该说的,姑娘小时候还是吃我的奶长大的,现如今也敢指使妈妈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