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鸿雪低下头,那小孩儿又是一般大人的神色,叹息抱怨起来,甚是滑稽。
他心里偷偷嗤笑着,也罢,她说这半天,不就是要他哄一哄吗?
他便顺着杆子说道:“这点儿事,若是交给别人来做,自然是忙得焦头烂额了,可若是交给陶二小姐来做,便是再添上几件也不够你发挥的。俗话说‘能者多劳’,你若不是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本事,太太老爷也不会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你做,如此这般,小姐更要保重玉体,还不快从那冰冷的石墩子上起来,这家没了你,便是一刻也运转不开了。”
陶采薇闻言便从那石墩子上站起身,甩了甩手帕子,再叹了轻快的一声:“数你会说几句好话了。”
她别过身子,背过头去,嘴角翘起了老高,险些掩不住。
殊不知她那一番小表情,被站在高处的崔鸿雪看了个透。
“咳咳,还有一堆事务等着本姑娘前去处置呢,你接着玩儿你的吧。”她摆了摆手,准备离去。
正走开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你也别站这儿玩儿了,这儿风大,回家去吧。”
崔鸿雪再次抬头望了望天,他已在此处观了半晌,见不再有大雁飞过,便回了院子。
他在书桌上铺上纸张,拿出笔墨来,这一套用具还是陶采薇送过来的,在铅兴县算得上是罕物,他用起来倒也勉强顺手。
须臾之间,桌上现出一副舆图,以京城为中心,一路延展到铅兴县来。
河首府地处江南,自古以来都是富庶之地,也不挨着边境。
为何那军中传信的大雁会飞到这儿来?
河首府现今缺少知府,难得有不少可乘之隙,但愿全修杰能及时察觉,好做防范。
至于他,呵,他只是一介草民,寻常所困之事不过吃穿冷暖而已,说起来,陶府那故作精致的食物他已吃腻了,这便从院子里挖些土来,再从厨房里偷只鸡,好做叫花鸡吃。
那“覆巢之下无完卵”的话语也骇不着他,再不济,他自保的本事也还有九分在。
他把鸡扒光毛,撒了些香料上去,用池子里仅剩的几片荷叶包裹住,埋在土里,其上烧上一堆柴火,好把土里的鸡烤熟。
若是以前京城那些人看到他这般样子,怕是牙都会惊掉,以前的鸿雪公子人如其名,一颗泥泞也不会沾在身上,凡是下雨天穿过的衣裳,跑过城外的马车,他便多看一眼都嫌恶。
他摇了摇头,挽起袖子,扒着地上的泥,说起这道叫花鸡,还是他当时从京城逃出来时,在路上跟着那些乞丐学的。
手拿着柴火棍子挑了挑,一想到或有战事兴起,便随意舞了几招,一阵风拂过来,他顺势一挑,看着柴火棍上穿着的一片梅花花瓣,看来他这穿花的本事倒还没有退化。
他窝在院子里,正准备开始挖地好享受这顿鸡,又被隔壁一声给叫过去了。
“崔波,小姐要喝茶,你还不快去。”
到了鸠无院,只听安青在那儿告状:“小姐,咱们院子里正忙着呢,你猜猜崔波在干啥,他竟然在耍柴火棍子,要不是奴婢把他叫过来了,他还打算挖土玩儿呢。”
陶采薇拉过安青的手安抚道:“好了好了,他不过是个贪玩儿的性子,我今天还看见他在池子边玩儿呢,自然是比不过咱们安青稳妥能干了。”
在池子边玩儿了一天的崔波给到池子里捉金鱼的陶采薇做了茶,奉过去的时候神色淡淡,惦记着自己还在土里埋着的那只鸡。
陶采薇刚处置完几件杂事,小夏进来报:“小姐,送到县令府上的节礼被退回来了。”
小夏手里正捧着一个礼品匣子。
陶采薇拧着眉毛,她记得给县令府上送去的是一座沉香雕制的假山,模样沉稳大气,放置在书房博古架上散发出阵阵低沉幽香,也不突兀,还有凝神静气之功效,送给县令大人正合适,为何会被退回来?
她伸手打开匣子,只见里头放着几匹鲜艳的云锦花布,并一堆真丝纱绉掐成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