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她探指沾挑一点胭脂,指腹揉捻,将那片淡赭红轻轻按在净白眼尾。
原本素淡清丽的眉目,复又染上秾艳,似极了承宠后的妖娆媚态。
教人瞧了,便觉是初春时节的三两桃枝,仰承雨露恩泽过后,正隐怯地绽放着花骨朵儿。
“走罢,该去侍奉皇后了。”
常清念拂袖起身,终究是对承琴方才所问避而不谈。
承琴忙抿唇跟上,虽心有不解,却也不敢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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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内,金炉兽首口里徐徐吐出淡紫游丝,袅袅升入半空中,随风散往四方天地。
皇后斜倚在铺着锦垫的软榻上,抬手虚虚抚按心口,双颊透着病恹恹的颓萎。
较之前日,精神头似乎又差了不少。
周玹方才来过,却只小坐一会儿,便回御书房处理朝政去了。
临走前,周玹体贴地为皇后掖了掖被角,更是惹得皇后心头苦涩难言。
曾几何时,圣恩眷顾也是尽数落在她身上的。
如今,那双温和的眼里却映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皇后甚至心生彷徨,周玹日日前来,究竟是为了探望她,还是只为能和常清念幽会?
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皇后费力掀开沉重眼帘,入目便是容光艳盛的常清念。
那眼角眉梢,皆是掩藏不住的旖旎风致。桃绯弥散,娇艳欲滴。
像极了周玹抬袖间,隐约显露出的那抹鲜红口脂印子。
皇后啮咬着下唇,妒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直到尝到一丝腥甜,才勉强克制住喉咙里的质问。
“都下去。”
抬手屏退殿内伺候的宫人,皇后一双凤目死死地盯着常清念,恨不能将她剥皮拆骨。
常清念却像是没察觉皇后动怒一般,依旧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欠身行礼道:
“臣女拜见长姐,长姐万福金安。”
常清念丹唇微启,嗓音婉转清泠,仿若出谷黄莺。
只是此情此景下,那句“万福金安”,听上去便格外讽刺。
“常清念,你好大的胆子。”
夺夫之恨深入骨髓,皇后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常清念却是微微一笑,上前执起紫砂壶,自顾自地替皇后斟茶。
炕桌上正摊开一本宫中账册,是岑贵妃晌午前命人送来的。
皇后看重权柄,即便强撑着病体,也要照旧过问宫中之事,不肯让底下的嫔妃分权。
殊不知愈是这般汲汲营营,愈是心血亏耗,沉疴难除。到头来,不过是一枕黄粱。
“臣女愚钝,不知长姐何出此言?”
常清念故作不解地问道,竟是还没瞧够皇后失态的模样。
皇后忍无可忍,猛地将茶盏掀翻在地,茶水泼洒出来,浸透了铺地锦上一团红褐色宝相花。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
常清念挪动半步,躲开了骨碌碌滚来的茶盏,眉眼依旧噙笑,仿佛方才只是吹过一阵微不足道的夏风。
“长姐说的是,臣女不过一介卑微庶女,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
常清念顿了顿,俯身凑到皇后耳边,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
“只可惜,姐夫他好似并不这么认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同锋利薄锋,狠狠扎入皇后心头最痛之处。
皇后转头,死命瞪向常清念,张合着唇瓣痛苦喘息,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常清念冷眼瞧着这一幕,眸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扭曲疯狂的快意。
她要的,就是让皇后在痛苦和绝望当中,一点一点死去。
好半晌,皇后仿佛终于找回些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诘问常清念道:
“你到底是何时勾引的皇上?”
“长姐何需过问这些?”
常清念直起身,也不再伪装,杏眼懒怠地垂下去凝着皇后,带着几分挑衅与傲藐:
“父亲已经送我进宫,您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早在青皇观中饱受蹉跎、无人问津之际,常清念便已认清她这个父亲最是薄情冷血。
如今右相已在朝中站稳脚跟,而郑家却愈发没落,常郑氏在府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早已一去不返。
沦为弃子的滋味,目下也该轮到她们母女尝尝了。
见常清念竟仍旧大言不惭,皇后登时气急,眼前阵阵发黑,中气不足地怒骂道:
“连自己的姐夫都要勾引,果真是少教的贱蹄子!你可知廉耻二字该如何写?”
常清念抬眸看向皇后,蓦然笑出声来:
“我少教?我不知廉耻?那还不是拜您那位好母亲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