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方才说什么?来着?这桶热水烧的可真是及时!
他就是万岁爷肚子里?的蛔虫,御前顶贴心儿?的奴才!-
冬月二十?,京中落下今冬第一场大雪。
一夜之间,鹅毛般的雪花片儿?覆满金琉璃瓦,整座皇宫都陷进无边无际的温柔白雪当中。
皇帝亲拟御旨,册命贤妃常氏为皇贵妃,摄六宫事。翌日恰逢冬节,即受内外命妇朝拜,仪同皇后。
六尚局为皇贵妃配备一应仪驾,俱比照皇后规格,分毫不差。
众人有眼皆知?,目下不过是碍着先皇后丧期未满。待明年七月一过,常皇贵妃自然会正位中宫。
而今除却常清念外,宫中已无能堪事的主?位。
周玹便暂留德妃在宫里?,命她操持常清念的册封礼,率众女眷向?常清念行礼毕,这才预备动身离宫。
送德妃出?宫那?日,常清念早早拾掇停妥,便又倚桌打起香篆。
凝视着缕缕烟丝浮起,常清念仍觉恍惚,不禁喃喃道:
“本宫特地替她选的牡丹皮入香,如今竟也用不上了。”
承琴正替常清念归置凤钗,闻声竖起耳尖,猜着这个“她”,应当是说德妃。
“既奠不了亡魂,那?便贺她新生罢。”
常清念将香扫掷回百福缸里?,碰出?“咚”的一声,仿佛当真敲响了某种伊始。
承琴不禁颔首,轻声附和道:“兴许此刻出?宫,便是德妃娘娘最好的归宿。深宫争斗不休,又有几人能得善终?”
承琴还记得,这牡丹皮自数月前便已掺进香粉。看来娘娘即便欣赏德妃,也不曾有心软手软的打算。
锦音掀帘进来,在外头冻得鼻尖通红,仍喜笑禀道:
“娘娘,时辰差不多,咱们可以去送德妃了。”
常清念便教那?香燃着,自己起身拢起吉光裘。由?承琴和锦音搀扶,缓步走去宫外。
门外正停着皇后仪驾,只见销金龙凤旗迎风招展。打头的宫人手持金提炉,为凤驾熏香开道,其后众人捧着扇、瓶、盆、杌等“金八件”,着实?是逶迤气派。
当年她们进宫时,常清婉已经?缠绵病榻,并不曾传驾出?门,故而这还是承琴第一次见皇后仪驾。
承琴扶着常清念进轿,不由?啧啧感叹:
“奴婢从前见贵妃仪仗,就觉得煊赫至极了。如今同这皇后仪驾相比,顿时便差上一大截,怪不得大伙儿?做梦都要往上爬呢。”
常清念闻言轻笑,眨眼打趣道:
“承琴姑姑有点出?息,当心下巴都要掉去地上了。”
承琴赧然掩面,又不甘示弱地嘟囔道:
“娘娘还说奴婢呢。前些日子薛尚功来为娘娘量衣,娘娘挑凤袍花样子时,不也欢喜得合不拢嘴?”
锦音偷听着二人互揭老底,不由?低头忍笑,赶忙吩咐太监扬声起驾-
宫门口?,德妃正要与玲珑步下玉阶,却见不远处宫人退避,竟是常清念过来相送。
德妃立在原地,见常清念下轿,这才含笑行礼:
“皇贵妃万福。”
没等德妃欠身,常清念已托住她腕间,婉声道:
“宋姐姐不必多礼,仍唤我妹妹便是。”
左右等会儿?便要离京,许是今生都不会有再见之时,德妃也没推脱,只颔首道:
“多谢妹妹前来相送。”
常清念与德妃一同朝阶下走去,轻声询问道:
“姐姐此行打算去哪儿??”
“应当是净台山罢。”德妃唇角噙笑,“儿?时便常听人说起那?里?,我还与宓儿?顽笑,日后一起做女冠。如今她早早乘鹤西游,只好我自己一人独去了。”
常清念闻言,心下也不由?略有怅然,勉力勾唇:
“我从前在宫外时也曾听闻,净台山的确是个好去处,比青皇观强上许多。”
德妃并没有追问,只等自己亲去体悟一番。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很快走尽,德妃立在马车前,回身朝常清念笑道:
“妹妹赢了,赢得很彻底。”
至今再想起那?日东暖阁中的交谈,德妃甚至觉得,皇帝何止甘愿做常清念的磨刀石?恐怕垫脚石也并非不能考虑。
但望常清念不会辜负皇帝情意,他二人能一辈子携手走下去。
“你往后什么?都不必做,只需安心守着皇上,好好享受你鲜花着锦的余生。”
未及常清念回应,德妃便已轻声留下最后一句,转身登上马车。
常清念望着车帘落下,心里?默默想道:
自此安然度日吗?那?恐怕是不能。
空中忽而又有细雪飘落,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