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然几乎没有时间去感受糟糕的情绪,工作室被解散,身边没有一个助手。他一个人东奔西跑,处理数不清的合同纠纷和违约债务。像是有一条鞭子在他后面追着赶,逼着他学会了跑部门办各种材料,走各种程序。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他脑海里想的都是今天处理完了哪些事情,明天需要处理和跟进哪些事项。
当他配合警方提供关于唐依瞳案件的陈述和辨认材料后,一位老民警突然笑着对他说了一句话。
“小伙子,你的指甲剪得很干净。”
“嗯?”李鹤然一时没明白老民警说这话是何含义。
“我高祖父出身贵胄,后来家道中落,只能卖字谋生。衣着素朴,却总是一尘不染。有一次,我高祖父回到家,看到我爷爷指甲留得很长,还很脏,就把我爷爷骂了一顿。”老民警说起这个故事时,脸上带着笑。
“那您爷爷,为什么不剪指甲呢?”李鹤然听得好奇了。
“以前都是下人帮我爷爷剪,没人服侍,自然也就不注意了。我高祖父教导他说,人即便是在最低谷,也要保持作为人的体面和尊严,衣要净,行要端。一个人或许无法对抗命运,但他一定不能自己先放弃自己。所以,小伙子,你第一次来我们局里时,我看到你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我就知道,你没有被命运打倒。快年底了,好好回家过个元旦吧。人呐,活着开心,健康,就是最重要的!”
“叔叔,谢谢您。”李鹤然不禁哽咽。习惯了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谩骂,偶然听到陌生人对自己的鼓励,他都会有一种不真实感。
走出警察局大门时,李鹤然接到了周绮寒的电话。
“孩子,回家吧,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周绮寒的声音很平静,也很苍老。
“好。”李鹤然红了眼睛。
回到眠湖花园后,有个快递送上门,寄件人是杨期尘。
李鹤然拆开快递,防撞袋下放着一个小玻璃罐。他揭开盖子,一股浓浓的草莓果酱香,挟裹着童年的记忆。
“好不好吃?”记忆中杨诀双手揉着他的脸颊,“我的小宝宝呀……”
“好香……好甜啊!”李鹤然嘴角沾着粉色的果酱,咯咯地笑着。
“哎呀,我的小宝宝终于笑了!”杨诀摸摸他的头,“喜欢吃爸爸再给你做。吃点甜的就会没烦恼了。”
孩提时,每当他难过时,杨诀都会给他做草莓果酱。
李鹤然拿起调羹舀了一匙草莓果酱吃,舌尖浓郁甜蜜,还是旧时的味道。
一阵酸味过了鼻尖。
“爸……”李鹤然再也克制不住,嘶哑着哭腔叫了一声,无止息的泪水淌满脸颊……
老家没有高铁,李鹤然从高铁转火车历经十小时才回到那块他久未踏过的土地。
县城的火车站地处荒僻的郊区,又脏又小。当李鹤然背着双肩包挤过人群出站时,外面是阴天。可能是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中还弥漫着薄薄的水雾,故乡袅袅的柳在乳白的雾色中洇出好看的冷绿。
李鹤然打了很久的车,都没被接单。一辆公交车正好驶过来,李鹤然便快步登上去。
车门关闭,公交车飞驰向前。
路面的水洼里,孤单地躺着一个金灿灿的篮球挂件。
车开过一站,李鹤然才发现手机上的篮球挂件不见了。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李鹤然艰难地穿过人群巡了两遍过道,都没发现丢失的篮球挂件。
不会掉在火车站了吧?
车在第二个站台停下时,李鹤然冲了下去,奋力地向火车站的方向跑。
天色越来越黑,路面的风越来越大。
窄窄的柏油马路上车马人都很少,只有路两旁大片大片的芦苇花在疾风中摇晃,荡漾出无边的寂寞。
乌云在远处的山岗上低垂,豆大的雨点开始掉落,一颗接着一颗,越来越密集,打在脸上生疼。
等李鹤然终于跑回火车站时,这个一天只有一趟列车经过的小站已经关门。他浑身湿透,在雨中一圈又一圈地走寻着。
突然,他看到了水洼中的篮球挂件。
雨水大到糊住了他的睫毛,使他看不清路,向前跑时,也跌跌撞撞。
“池峋……”李鹤然跪在水洼旁,顾不得泥水的浑浊,伸手捞起那枚篮球挂件,痛哭起来,“没丢,没丢……”
一把雨伞撑过他头顶。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小男孩。
“哥哥,你为什么不打伞啊?我把我的伞分一半给你。”
“谢谢……”李鹤然的热泪混着冷雨从脸颊滚下去。
“哥哥,你为什么这么伤心啊?是大坏蛋欺负你了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