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宫内。
褪去稚嫩的男子仍是一身白衣,只是雪色的直襟长袍下,多了彰显身份的云纹腰带和白月玉。发上银冠晶莹剔透,可黑亮中却隐约添了几缕银丝,略显憔悴。
宁衡坐在中央华贵的金椅上,眸间涌动着说不出的光芒。
十年了,父亲已成为魔君身边最亲近的心腹,家亦是不得归的。这个徒有众多宫人的偌大宫殿,其实不过他一人苟延残喘。他想逃,无奈体内被那人下了随时可致命的毒蛊,唯有乖乖顺从坐镇在这云水宫做个傀儡宫主,了却此生。
可,殿外的鸢鸟是那样真切,它们的灵光照亮他心中阴暗的地带,给予他最后的希望。宁衡知道,一定是她回来了。但他不能出去,亦出不去。
他总觉得,叶清仙已经知道了的事情。
***
出了南诏,叶清仙一下子就乱了方向,恍若离群的大雁,形单影只中跌跌撞撞。她不知道下个目的地是哪,却总不想回到仙山举办那个所谓的群仙宴。昔年皓云台身中断灭之事仍在眼前浮现,她害怕,害怕又有谁会因故离开自己。
不过,她好像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云水宫……”
腰间的倾世忽地亮起异色,叶清仙双眉紧皱,熟悉的三个字脱口而出。呵,终于要到了摊牌一切的时候了么?她微微仰起头,仿若人间界的每一处天空都大似相同,吉祥安宁的鸢鸟撒下世间最耀眼的光芒,只为迎接用血泪换来的永世太平。
“太亮了,人间从不需要什么太平。”
叶清仙眯起眼,肌肤上的每一寸都好似浴火重生,透着难以想象的灵光。她将倾世一把扯下,不愿让那人有一丝的侥幸。藏于衣中,穿梭万里的霞光复得亮起。只匆匆一瞥,身后的南诏顷然化为虚中泡影,再不可及。
朝月城。
城楼上的牌匾依旧清晰,只是周围的城墙斑驳破旧,没了半点生气。眼前之状,于这个一身华服的女子却是初见之景。她颤颤巍巍地走上前,伸手触碰墙上或直或弯的凹痕,冰凉如水的触感惹得她心中一紧,自叹命薄。
曾几何时,自己还是此城中心最高贵的叶家千金,不问琐事,不理闲人,只需和双儿终日沉浸在百蝶飞舞的花园中嬉闹。叶清仙将耳朵轻轻贴附在冰冷的古城墙,悠悠战歌犹在身侧回响,凄美动人。她总觉得,不是时间过得太快,而是人心太过于善变。
曾听父亲言及,北街是司马宫主开设的贸易之路,除了中心的自给自足,其余三族之人皆要到此进行货物的交易。叶清仙看着地上四处堆积的落叶,着眼望去街道两侧萧瑟破败的商铺,心中竟漫上说不出的凄意。除了爹爹,司马宫主应该是她最为敬重的长辈。每每仪式结束,那个儒雅秀气的男子总会从怀中掏出她从未见过的吃食或玩具。
她总记得,自己接过那些礼物时他宠溺的笑,以及父亲在一旁严肃的嘴脸。
风扬起时,尘埃落尽。
叶清仙轻轻拭去脸上的灰尘,莫名的湿润教她停住了脚步。她心里痛骂自己的懦弱,嘴角却还是扬起微微的弧度。她突然很庆幸,自己还算是有感情的生物。
说起来,北街的长度并不比南诏的商街短,特别是两侧仍存的几盏残灯,叶清仙识得那是上好的千年沉木搭上精细绢纱绕制而成。想来,当年此处的繁华并不逊色于那万家灯火,人声鼎沸。
没了圣女的禁锢,可这朝月城也再不是当年的模样了。叶清仙重新抬起腿,漫步在从未见过的古街上。尽管父亲的描绘总是三言两语简简单单,小小的她却仍是抱着赶快及笄的幼稚念头。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叶清仙回头望去风吹尘落的茫茫古都,北麓宫殿仍完好无损坐立远山。她摇摇头,终是没有踏足的意味。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宁震天三个字有如石猴一咒,令她头晕目眩。叶清仙看着身前愈发熟悉的羊肠小道,沉寂许久的木偶不知从何处飞出,倏然闯入略发模糊的眼前。她嗅着那浓烈的合欢葵香,思念之情愈加深厚。
“爹、娘,你们还好吗?仙儿回来了,仙儿马上就要替你们报仇了……”
叶清仙的双拳死死握紧,清脆的骨骼声不绝于耳。她轻抚那娘亲模样的木偶,眼中的柔情渐渐化为凶恶的怒火。
她转过头,再不去看那条通向叶府的小路,只身前往最为繁茂的东麓。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朝月东麓,一改入城时的凄清冷淡。遍地都是她最熟悉最热爱的花草,合欢葵、烈焰藤还有浑身冒着红光的香结。叶清仙禁不住记忆的汹涌,她俯下身,随手摘过一朵妖艳的紫花,仔细把玩。
“你是什么人?胆敢采集圣花?来人,给我拿下!”
呱噪的声音瞬间打破眼前的美好,叶清仙眉间微蹙,任意甩过一只衣袖。猛烈的飓风顷刻将周围聚拢的云水宫人卷入半空,随后又刮向千里之外,难寻踪影。带头的弟子像是个管事的,体内倒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