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还未过招,一道刺眼的金光突然袭来。叶清仙闭上眼,只觉耳畔的风声愈加猛烈,身前的绸缎似要被一并撕裂。她赶忙裹紧身子,艰难地睁开一丝细缝。
霎时,仿佛天地都沉寂了。
素衣起,那人却无惧风尘浸染。且待双脚停驻一隅,孤高清冷的面容才稍有俗世的几分烟火气。想来,这是他十年唯一的变化了。
叶清仙轻轻从他温暖的怀中脱开,游离的目光渐渐被周遭明媚的景象引回神。她望向身前的男子,犹觉那是一轮天上皎月,可视却不可及。
“离尘……至仙,你为什么……”
离尘抚过额前几缕银丝,周身涌着淡淡的光芒。他没有只字言语,用手指向不远处的仙山,随后便化作一缕青烟,稍纵即逝。
叶清仙将几粒尘埃持于掌心,无奈流沙终是握不住的。她淡淡地扫向比邻而坐的仙宫,紧皱已久的双眉忽得舒展。
她低下头,本能地看向腰间熟悉的位置。可无论怎样重复张合眼皮的动作,那曾温暖自己无数日夜的琉珠不复存在。徒有一片空荡荡的白缎,诉说着伤心伤情的旧事。
“罢了。”
既然已知留不住,就没必要再去纠结个中缘由。叶清仙明白,终是自己太过心急了。须知复仇哪会是三言两语一招一式的简单,她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玉壶仙山,新人旧人络绎不绝,再不见丁点十年前那场浩劫带来的沉重。叶清仙没有施展的仙术,她抬起腿,似南诏时的随心所欲,却又多了一颗宁静的心。
练武场上,稚嫩的童声和着英气的面容,犹使这个孑身一人的女子忆起当年。
“傅念舒,这么简单的招式你怎么现在还学不会!”
“九墨师姐,我……”
“师姐,念舒她根基不稳,本就为此事发愁,您就不要火上浇油了!”
“……”
叶清仙站在操场不远处的玉台上,看着眼前或挨训或遭罚的新门弟子,嘴角微微扬起浅浅的弧度。尤其是中央那个满脸倔强的小男孩,像极了当年不服输的自己。
物是人非。
待她刚要抽回眼角那颗还没落下的泪珠,颇为惊人的怒吼声猛地袭来,震得她浑身颤抖连连后退。
“你疯了吗?!”
顿时,练武场上几百双眼睛纷纷朝她射去,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热闹,教叶清仙好生不自在。身前,是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东觉上仙。
“对不起……”
这一瞬,叶清仙已全然忘记自己上仙的身份,她低下头,双颊滚烫。
望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东觉满是怒火的眸光渐渐淡下,他无视周遭齐刷刷的目光盛宴,一把拉起她的手登上不远处的纵天梯。
日光温和,百蝶齐飞。
凉爽的微风偷偷带走叶清仙脸上的红意,只剩下细腻如水的肌肤。不知不觉间,东觉已盯着那副面孔许久。山美,水美,但人更美。
“东觉上仙,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啊,不是。”
轻柔的声音倏得响起,此回倒是东觉的脸上挂起不自然的绯红。他赶忙别过身轻咳两声,企图缓解眼下的尴尬。
“我原以为你还在南诏,可直到不久前见了成画我才恍然大悟。叶清仙,你长灵息长神识,可怎么就是没长脑子!你以为这十年别人都是混吃等死的傻子吗!”
一时之间,叶清仙已是第二次看到他的失态。纵使言辞激烈,她竟没有半点懊恼之意,反倒觉得内心莫名一暖。
于前,她一直视他为父亲般高大伟岸的人物。可于今,一种复杂的情愫绕上心头。难道,身份变了,感情也会变么?
叶清仙抬眼望去附近的瀑布,金色的光辉披洒在清澈的水面上,丝光点点。如夜中星河,流光溢彩。她没有回答东觉似问非问的言辞,只是默默将美景收入眼底。她突然很害怕,害怕有那么一天,这样的景色再也不属于自己。
“你知道的。从前的水若和宁衡,如今又是玲珑蒲雨他们。我叶清仙背负的不仅仅是叶府一门的性命,还有那四个因我而死的器灵。我不知道为什么离尘至仙会赶来救我,但如果给我第二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去云水宫。”
谈虎色变,话音方落,东觉神情陡然发紧。于自己,师傅也已是十年未见的陌生人了。他不知道他在哪,但却总感觉有种神秘的力量将他与人紧密联系。
东觉摇了摇头,混乱的思绪只成简单的一句问候。
“师傅他还好么?”
叶清仙略微紧了紧身,缓缓收起眼角的惊叹,添上稍许不合时宜的黯淡。
“好,也不好。”
东觉似是读懂她眼中的无奈,仰天长叹。十年,于人都是一个难以跨越的鸿沟。很多人,很多事,你以为能改变的,却依然无力扭转。其实凡人如何,神仙又如何?天下格局,木已成舟,的生灵不过都是被安排好的棋子。生来,便注定了毁灭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