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万妖森林的上空渐渐泛起点点银光。流以渊眯起眼,许久未见到此等强度的光亮,连温柔的星光都难以适应。虞冰坐在他的身旁,颇有心事地望向漫天的光点,口中,喃喃自语说着什么。
“又是夜晚了么……”
“怎么了?”
见她一脸凝重,流以渊放下手中的树叶,两人的距离渐渐缩短。倏然,他将手绕过虞冰的后背,不知从何变出一朵白色的小花。那花银亮银亮的,颇像此时混沌空间中泛出的银光。似星非星,似月非月。
虞冰将那花接到手中,脸上的忧意渐渐消散。缓缓绽开的笑容如北漠最圣洁的雪莲,溢着教人不敢触碰的纯真。流以渊看着那微微上扬的弧度,的烦闷统统抛诸脑后。那瞬间,大抵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你这么会逗女生开心,想来在人间的时候没少欠下风流债吧?”
“天地良心!我流以渊只逗过你一个人!”
流以渊突然站起身,右掌露出三根手指,庄重地摆出发誓的模样。虞冰仰起头,灿若星辰。一双美目水遮雾绕,美意荡漾。她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坐下。
“好了好了,和你开玩笑的,瞧你紧张的!”
流以渊长长吁出口气,摊开衣角重新背靠大树坐下。他望向无边无际的远方,心中复又升起几分忧虑。虽然天地较方才那堆黄土有了明显的区分,但时间的流逝他依然无法掌控。或许一个时辰,或许十个时辰……
“虞姑娘,你刚刚在担心什么?”
虞冰指了指天上的银光,脸上的笑意倏得散开,显得忧心忡忡。
“蛮荒不遵循时间和四季的交替规律,我姑且把此时称为夜晚。每每这时,都是盘泽藤怨念最深的时候。周围不单有妖灵魔灵充斥,盘泽藤本身更是会化为各种形态的妖物。不过大抵是其他的两部分不适应它的生长,盘泽藤不会离开青云梯附近。但若药王真的被困在那附近,只怕……”
“只怕什么?”
流以渊猛地握住虞冰略发冰冷的小手,神色陡然一紧。本以为蛮荒只是类似北漠或燎原那样的程度,没想到竟在开始便乱了方向。他将手爬上发梢,胡乱地揉搓着。
“为什么,师父都没有告诉我这些,我若是知道了,也许就不会……”
自责之中,温暖的触感混着他从未嗅过的香气,一并将流以渊包围起来。待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虞冰紧紧抱住,温柔的声响渐渐在耳边升起。
“这不是你的错,我所说的这些事,除了尚在蛮荒的几个人,就连神君也很难知悉。况且,药王那等久经沙场的老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死呢?于我们而言,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流以渊将头埋于虞冰的脖颈间,没有言语回应。两个人,就那样彼此贴近靠近,感受最真实的呼吸声。如果可以,虞冰多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不去想以后,不去想将来。
“嗷呜~”
熟悉的吼叫声猛然袭来,虞冰将流以渊轻轻推开,直起身缓缓向前走去。只见小月慌乱地向她跑来,颤抖的哼唧声愈发强烈。虞冰慢慢贴近它的身体,感知那话语中的含义。
“什么?!”
突如其来的惊呼将地上的男子拉回现实,他揉了揉参杂水雾的双眼,缓缓走向不安的女子身旁。
“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的。”
流以渊不假思索地脱口道出,近些时日,他已经遭受了太多太多打击。好消息,或许能让他重新拾起信心,摒弃那一蹶不振的丧气模样。
“你的师父,找到了。”
虞冰极力抑住心中的恐惧,用最平稳的语气缓缓道出,似是为那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做最完美的铺垫。
流以渊本想激动欢呼,可当目光落到她冰冷的面容,先前设想的种种美好皆化作烟消云散。他抚了抚胸口,小心翼翼地将那句他最不愿讲的话说出口。
“那……坏消息呢?”
虞冰轻轻拍了拍小月的头,拉过流以渊的手便往背上钻。他看向依然空荡的四周,心中瞬间凉了半截。除了小月,其他的妖兽无一归还。难道……
他猛地转过头,正对上那双心事重重的眼睛。脑中,断断续续的画面顷然完整相连。流以渊欲要开口,虞冰忽然伸过手指覆住那柔软的唇,轻轻摇了摇头。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擅自行动。”
这是一路上,虞冰唯一讲出的话语。不断奔跑的小月前所未有的安静,它迅速奔向密林深处,转弯,再转弯。凝重的气氛伴着愈发黑寂的前路,流以渊的心情压抑到了极点。他再度从怀中取出玉笛,白净的指尖轻轻在上面拨弄。
虞冰故意将头别过,假装欣赏一侧的参天古树。她没有告诉他,她很害怕,害怕见到他伤心的表情,害怕他做出莽撞的事情,更害怕他会离开自己。
距离盘泽藤生长的地方,愈发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