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无特伐,旅伐者固君之亲将也。无特伐者,非大夫之制之,霸制之也。宣公不事晋,故特起伐杞之师;定公且不事晋,遂有郑、齐之侵。藉非旅伐之制裂,特伐之权伸,虽百阳虎不能违霸以挟君而逞,抑非独鲁之为然矣。
霸之方鸠,宋、卫、郑之君亲将以特伐者,概不多见。有特伐,有敌会,有匹盟,晋定之时,始屡见于《春秋》,盖霸尽而《春秋》之事变也。晋勤北方而弃中原,楚困于吴而众力稍暇,始于莒、邾,成于鲁、齐、宋、郑,特相伐,敌相会,匹相盟,合离惟其情而莫之制。
故春秋之始,《春秋》之所欲用者,宋、齐、鲁、卫、郑也;春秋之中,《春秋》之所欲用者,霸也;春秋之末,《春秋》之所欲用者,又宋、齐、鲁、卫、郑也。欲用之,故治之,治之故详录之。
特伐复兴,而合离得失,一予一夺归之矣。孟子曰:“其事则齐桓、晋文”,无王而望之霸也。霸无可望,天下之乱亟矣。以望之特伐之诸侯,而为之一予一夺,君子之志何弗已也?善用人者无弃人,且犹是先王之裔,冠带之国也。君子不以系之望,奚望哉?
五
晋之失霸,莫甚于失卫也。故晋尝屡失郑矣,而宋、曹不贰;晋之得齐也仅矣,而鲁人恒亲。是东诸侯之从违一系于卫。卫者,晋之吭也。
晋得卫,齐不能西难于晋;晋得卫,郑欲背晋而卫乘其背;晋得卫以扼鲁,宋、曹欲不亲晋而已孤。是故一盟于沙,再盟于曲濮,而鲁犹西事也。卫决与齐为五氏之次,而后鲁不得不东向以平齐。卫闭西而启东,鲁夹于齐、卫而鲁忧迫,无取此遥制之晋以自为縻矣。
是故文公之霸也,殚力于卫而不遗余力。襄公继之,西未定秦,南未谋楚,而东急卫。卫者晋之吭,吭不得不急也。夫卫者其犹鲁也,非有楚之狡,秦之鸷,齐之夸,郑之黠,岂欲以身司天下之合离,而与晋为生死者哉!
乃其难于从晋而轻于离晋,则有由矣:卫司晋之吭,而晋已剥卫之肤也。故卫之始,难于从晋,而间关以合楚,非卫之后诸侯也。晋启南阳,攘温、原,而卫将剥矣;卫之终,轻于背晋,首难而合齐,非卫之先诸侯也。晋取夷仪,兼朝歌,而卫日剥矣。
温、原启,夷仪疆,朝歌夺,邯郸逼,卫所仅存者,濮东斥卤之区而已,而抑且旦夕于猛兽朵颐之下。然则虽以太王之不争而处此,亦未有迷于危亡而不觉者也。
夫晋南不争楚,西不争秦,一志以向山之东,河之北,所难者中山之未下耳。中山晨举而卫夕入于晋,卫入晋而齐之祸在门庭,鲁之祸在腋胁,宋之祸在项背,岂诸侯瞑焉西向之日哉?故卫不得不为东诸侯首其难,无亦君子之所许乎!楚之灭申、息也,蔡之患,蔡惛不知,导楚以亡之,而颍上残,于是而陈、蔡之亡也必。
晋有朝歌、夷仪、邯郸以临中山,而卫尚恬然与之合,是将不许之叛晋,是欲陈、蔡、卫而张晋为楚也乎?陈、蔡、卫等也,陈、蔡不觉而先亡;卫早觉之,而南存宋,东存鲁,北存中山,卫乃后天下以灭。故五氏之次,数百年天下之大司也,卫东向而得存,晋北出而失霸。
违害者不嫌于首难,就利者不给于多敌。故君子唯戒于利之覆亡,而不欲试身于害,无迂疏之咎也。
六
人均乎贱,事一乎无道,迹然而意异,于此三者,虽有曲直,不为之理,君子之道也。故晋赵鞅、荀寅、士吉射之奔叛,概然一例以为之词,其后齐、郑、卫党荀、范,以师加晋,赵鞅报焉,《春秋》一以两国攻战纪之,而荀、范不著,诚以为不足治也。
执政之大夫,何言乎贱也?君子之所治者,王者之事也。古者夏、商之季,诸侯而为天子,未闻大夫而为诸侯者也。以为足治而治之,则大夫进矣。
大夫之得见于《春秋》,君命在也,非上大夫而不见于《春秋》,大夫厪乎贵也。故《春秋》之录贵大夫而人士盗陪臣,非谓士陪臣之贱于大夫也,以其不必君命也。大夫非君命,则均乎贱矣。
邯郸午之衅,赵鞅开之;伐赵之祸,寅、吉射先之;乃夫鞅之入晋阳也,不获已而自免,何言乎一无道也?君子之所执法以临天下者,有所论情,有所论法,有所法立而通乎情,有所法不伸而情不得与。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虽得其情,犹为之矜,民无与乎道者也。
君失其政,大夫散于下,虽情可原,无所矜焉。大夫得与乎道者也。大夫者,上不可与诸侯均,而听其以道伸;下不得与庶人齿,而察其或直以相谅。君子一天下,建诸侯,别其微,峻其级。治大夫者,善则一以礼,不善则一以法,若其情,则虽有可听,犹弗听矣。
鞅之争荀、范,以邯郸氏;寅、吉射之争赵,亦以邯郸氏,何言乎意异也?邯郸氏之难,所谓舟尽敝而发于一罅者也。鞅之所欲得者,晋之权也;寅、吉射所欲得者,亦晋之权也。犹不仅然也。
鞅所欲得者晋,寅、吉射所欲得者亦晋,荀跞、韩不信、魏曼多所欲得者亦晋,或毁或成,或合或离,人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