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魏伐辽东,蜀征南中,一也,皆用乒谋国之一道也;与隋炀之伐高丽、唐玄之伐云南,异矣。
隋、唐当天下之方宁,贪功而图远,涉万里以徼幸,败亡之衅,不得而辞焉。诸葛公之慎,司马懿之智,舍大敌而勤远略,其所用心者未易测矣。
两敌相持,势相若而不相下,固未得晏然处也。而既不相为下矣,先动而躁,则受其伤,弗容不静以俟也。静以俟,则封疆之吏习于固守,六军之士习于休息,会计之臣习于因循。需之需之,时不可徼而兵先弛;技击奔命、忘生趋死之情,日以翱翔作好而堕其气;则静退之祸,必伏于不觉。
一旦有事,张皇失措,惊尤肭朒缩,而国固不足以存,况望其起而制人,收长驱越险之功哉?魏之东征,蜀之南伐,皆所以习将士于战而养其勇也。先主殂,蜀未可以图中原,孟德父子继亡,魏未可以并吴、蜀,兵不欲其久安而忘致死之心,诸葛之略,司马之智,其密用也,非人之所能测也。
或曰:习士于战,有训练之法,而奚以远伐为?呜呼!此坐而谈兵,误人家国之言耳。步伐也,系刺也,束伍也,部分也,训练而习熟者也。两军相当,飞矢雨集,白刃拂项,趋于死以争必胜,气也,非徒法也。
有其法不作其气,无轻生之情,而日试于旌旗金鼓之间,雍容以进退,戏而已矣。习之愈久而士愈无致死之心,不亡何待焉?训练者,战余而教之也,非数十年之中,目不见敌,徒修其文具之谓也。
十八
武侯遗令魏延断后,为蒋琬、费褘地也。李福来请,公已授蜀于琬、褘。而必不可使任蜀者,魏延也。
延权亚于公,而雄猜难御,琬未尝与军旅之任,而威望不隆,延先入而挟孱主,琬固不能与争,延居然持蜀于掌腕矣。唯大军退而延不得孤立于外,杨仪先入而延不得为主于中,虽愤激而成乎乱,一夫之制耳。
延之乱也,不北降魏而南攻仪,论者谓其无叛心。虽然,岂可保哉?延以偏将孤军,主帅死而乞活于魏,则亦司马懿之属吏而已矣,南辕而不北驾,不欲为懿下也。
使其操全蜀之兵,制朝权而唯其意,成则攘臂以夺汉,不成将举三巴以附魏,司马懿不得折箠而驭之,其降其否,亦恶可谅哉?
杨仪福小之器耳,其曰“吾若举军就魏,宁当落度如此”。是则即为懿屈而不惭者。令先归而延与姜维持其后,蒋琬谈笑而废之,非延匹也。
于是而武侯之计周矣。故二将讧而于国无损。不然,将争于内,敌必乘之,司马懿之智,岂不能间二乱人以卷蜀,而何为敛兵以退也?